幽静的禅房里,檀香散发着朴实的气味,闻着令人多了几分沉静。
“嫂子,不是我说你,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竟被你白白浪费了。”唐棠坐在正桌前,不停地数落着慕容嫣。
这慕容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她在楚家过得并不如意,即使怀孕了,也得不到好脸色。
“棠妹,穆夫人是先皇御封的一品夫人,愿意为我把脉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我怎好再要求其他。”慕容嫣半眯着眼眸斜倚在榻上,笑得一团和气。
“皇后娘娘的意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唐棠被这笨嫂子气得无语了,“若是不除掉御影雨落,就算你生了儿子,楚家也早晚败落。”
慕容嫣直起身子,摇了摇头,说道:“有尹帅护着,想要除掉御影雨落是不可能的。”
“所以要先和穆清荷处好关系,若是她能替你看病,你就能接触御影雨落。再者说如果我们能在药方里做些手脚,把穆清荷拉下水,御影雨落还有依靠吗?”唐棠眼放光芒,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穆清荷的身份地位,不是我们假借一张药方就能陷害的,棠妹还是劝公公趁早熄了这心思吧!”慕容嫣似是不愿再说,便离开了禅房。
今日金禅寺进香的人较多,御影雨落原本是戴了面纱的,但是在禅房休息的时候便把自己的面纱摘了,那张倾世容颜落在她们眼中就有些焦灼。
慕容嫣自诩为皎洁的明月,不与凡俗同污,即使和后宫之主皇后娘娘相比也不遑多让。但是自从看到了御影雨落,便觉得自卑了起来。
慕容嫣刚走到禅房门口,就看到一个小沙弥鬼鬼祟祟地躲在禅房外的大树下东张西望、探头探脑,看到慕容嫣走出来,立刻将手里攥着的纸团,塞到了慕容嫣的怀里,又迫不及待地跑了出门。
她正觉得奇怪,打开手里的纸团一看,惊得她差点歪倒在台阶上。
纸团上郝然写着“御影乃尹铃之母”这七个大字。
慕容嫣心下大震:第一不知这纸团是谁送过来的,对方有什么计算;第二不知这纸团上写得真假与否,若是御影雨落真是尹铃之母,她又怎能和亲呢?
慕容嫣沉吟半晌,将这纸团塞到了大袖中。
其实她第一眼看到御影雨落就觉得对方仙姿绝世,表面天真烂漫,清雅高洁如空谷幽兰,实则心思细腻,连尹帅都愿意为她作嫁。
但若她真是尹铃之母,尹帅又如何愿意将她送入皇宫呢!
这尹帅可是尹铃的父亲啊!莫非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想到那一双眼睛,慕容嫣又是心中一动,一时间竟然想不出适合的词语来形容。那眉梢眼角好似凝着春露,多情得快要滴出蜜来,连同为女子的慕容嫣都忍不住心动。偏偏御影雨落还一无所觉,面对慕容嫣时,时而娇笑道喜,时而扶额叹息,眼中竟然盛满了关怀之意,反而增添了几分天真无邪,难怪可称之为南疆第一美女。
想着想着,慕容嫣不由自主地迈步走向穆清荷和御影雨落下榻的禅房门口,停在一片翠竹之下。
时已至未时,御影雨落正抱着小铃儿在院中踱步,想要将她哄睡,眼中一派孺慕之情。
慕容嫣透过花窗缝隙瞧着,忍不住放轻脚步,连呼吸也不敢太重。
在普通人眼里,御影雨落只是尹帅送上京的棋子,况且大祁与南疆一战,尹帅虽说迫于皇命不得已为之,但的的确确是南疆的仇人。身为南疆圣女,蛊母传人的御影雨落不思报仇,反倒为尹帅所用。不仅同意尹帅将她送入皇宫和亲,如今还甘愿为尹帅哄孩子,这是怎样的情感?
慕容嫣眸光微凝,刚才纸团上的文字又如龙卷风一般刮向了自己的脑海,而且旋风愈演愈烈,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卷走一般。
她忍不住摇摇欲坠,心道:这御影雨落和尹陌离不会早已私定终身,这女娃儿难道真就是尹帅和御影雨落的孩子?
这想法太过于荒谬,她整个人都不住地打着冷战,
慕容嫣并不是鲁莽之人,虽说看到字条时是惊讶的,倒也不会光凭一张字条就毁人清白,如今再看这情景又深信了两分。只是她又掐指算了算时间,这孩子应是二月底生日,而南疆之战却是九月底告捷,御影雨落跟随尹家军回上京。若孩子只怀五个月就出生,早就夭折了,怎还能生得如此可爱玲珑呢,世上应该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想到这里慕容嫣才稍稍放下心来。她只推算出了尹铃的父亲是尹帅,这也是尹帅命人送御影雨落来上京和亲,方才有的交集,却从未想到旁人身上。
她刚想回身离开,突然面前闪过一道人影,“锵”一声宝剑出鞘。
慕容嫣只觉得耳边响起风声,定睛一看,剑身正直直地压在她的肩上,若是再偏一点,就要割到她光滑细嫩的脖颈了。
她心中惊骇,忍不住失声惊呼,却一动不敢动。
待看清来人,胸腔内的心跳声已经如擂鼓般惨烈了。
来人正是御影雨落的贴身侍女——烟岚。
慕容嫣从小熟读诗书,才华横溢却不会武功,在府中却常常被楚融欺负,养成了软弱胆小的性格。
之前看到纸团上的内容,也是一时心中好奇,走着走着才来到这里,就是心中偶尔生出好奇之意也属异数,若是其他时候,她是绝对不会管这些闲事的,生怕给自己惹上一星半点是非。
可是此时的烟岚却手持宝剑,紧抿着唇,横眉怒视着慕容嫣,似是想要一剑劈了她一般。
御影雨落听到动静走出禅房,才看到烟岚的剑架在了慕容嫣的脖子上,立刻喝止道:“烟岚住手,放下手中的剑。”
烟岚闻言才将手中的利剑收回了剑鞘,又疾步站在御影雨落身前,生怕慕容嫣做什么伤害御影雨落的事情。
慕容嫣惨白着脸,顿了顿方道:“御影姑娘别误会,我只是刚巧经过,看到你正在哄孩子,一时便出了神。”
“楚夫人身体无恙了?”御影雨落挑眉,虽然对慕容嫣并无恶意,但已知她是楚家的人,尹帅对盯梢之事还未下定论,因此言语间并没有几分感情。
何况慕容嫣刚才悄悄躲在暗处偷窥,明人不做暗事,这般行径已经让御影雨落不喜了,只是没想到楚家派人在金禅寺中盯梢,出动的竟然是少夫人慕容嫣。
“屋子里太闷了,我出来散散步,真的只是无意间路过此地。”慕容嫣急忙笑着解释,只是笑容有些僵硬,不怎么自然。
这急切解释的样子落在御影雨落眼里更是添了一丝刻意,正想说话,怀里的银铃竟然咯咯笑了起来,还伸出小手向慕容嫣抓去,小手伸展间一串清脆悦耳的铃声穿透人心,像是心湖间投下的石子,让人忍不住心旌摇摇。
御影雨落急忙压了压银铃的小手,嘴里哄道:“铃儿不可以这么无礼哦!”
银铃生得可爱,最初的一个月喝的是虎奶,如今喝的倒是沧海潮生阁特制的竹实。
竹实乃是集天地灵气所生,不仅用来喂养奇蛊,还能提高灵力。
不过之前喝了几口,尹铃就品尝出了真味,没有竹实还不愿好好喝奶,所以尹帅不得不托人出面花巨资向杏花楼购入竹实。因此这孩子长得越发聪明可爱,性情尤其敏慧,自小与雪山灵狐斯斯走得近,手腕上又戴着一串幻魂铃,不知不觉竟添了一缕幻术之力。那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目,澄澈深邃,不仅承袭了御影雨落的魅力,又仿若能够看透人心一般。
慕容嫣望着银铃,竟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女儿一般,却不知已身中幻术。她不顾现下窘境,竟忍不住叹道:“若是我也能生下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也就知足了。”
楚家重女轻男,只要是嫡长女,就可以入宫为后,但是慕容嫣却并不想自己的女儿有这般命运。她只是真的很喜欢女孩儿,尤其是像银铃这么可爱的孩子。
御影雨落听得诧异,但是也不会因为她简单一句话就轻易相信她。
慕容嫣不由自主地凑上一步:“这孩子是尹帅的义女吗,倒是和御影姑娘相处得很好!”
御影雨落心中一惊:难道她看出了银铃和我的关系?
看到慕容嫣凑上来,御影雨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动作倒是把慕容嫣愣住了,她颇为尴尬,想了想,解下了腰间的白玉环,递给银铃,温柔地道:“御影姑娘莫要误会,上回尹小姐百日宴,我因病未出席,听闻外子与简师兄在席间造次,颇感愧悔。今日初次见面,也未准备见面礼,这串蓝田暖玉连环是我自小随身之物,佩戴之时触体生温,即使三九寒冬也可御寒,倒是可以给尹小姐当个玩意儿,也算是我的赔礼了。”
御影雨落刚想推辞,小银铃却伸手一把抓住了暖暖的玉连环。
这一带一抓之间,竟直接将慕容嫣的玉环“夺”了过来。
御影雨落羞红了脸皱眉道:“你个小强盗,这是人家的东西,怎么就抢过来了。”伸手想从银铃手中抠下来。
银铃却抱得紧紧的,像是护着自己的宝贝似的,口中咿呀咿呀地说着什么。
她还不会开口说话,只能发出一些短促的音节。
“这孩子真是可爱得紧,我能抱一抱吗?”慕容嫣忍不住开口问道,眼中满是希冀。
御影雨落原本打算拒绝,慕容嫣身份特殊,实在不想与她起什么冲突,然而怀里的银铃却张开双手主动地扑向了慕容嫣。
看到这一幕,御影雨落也不好再说什么,再扣着孩子不放,倒像是心中有鬼似的,便将怀中的孩子交给慕容嫣,说道:“这孩子不怕生,又常被抱去祖母那边,一来二去就与我熟悉了些。”
尹铃自小身边跟着的不是狐狸就是老虎,胆子是比御影雨落大许多。
御影雨落望着银铃手中那一对暖玉连环,果然是江南首富之女,随便一串配饰就是无价之宝。
她眉睫跳了跳,将银铃手里的玉环轻轻拿下来,果然触手生温,小心叮嘱烟岚收好,说道:“多谢楚夫人一番美意,既然如此,我便代铃儿收下这串玉环。”就当将来为孩子存下一副嫁妆了。
慕容嫣自是喜不自胜,点了点头。
她怀里抱着个小人儿,感觉十分烫手,抱得紧了怕箍着孩子,抱得松了又怕摔着银铃,就连抱孩子的姿势都小心翼翼的。
但是她又不舍得放下,银铃也很乖巧,双手攀住慕容嫣的脖子,竟主动在慕容嫣脸上亲了一吻。
就是这一吻,省了将来御影雨落多少麻烦。
尹铃哪知南疆幻术的奇妙,她只是觉得这个姨姨长得好看,与姑姑娘亲一般好看,又见她非常喜欢自己,才无意中施放了幻术。
慕容嫣涨红了脸,但是眼里却闪烁着点点星芒,竟对尹铃更添了几分疼爱。
看到这一幕,御影雨落放下心来,而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学会了南疆至幻,但凡有人被银铃施了蛊术,那就会死心塌地地对待银铃。只是旁观者清,她看出慕容嫣并无恶意,便将适才的误会一笑而过,立刻教她怎样正确地抱孩子。
慕容嫣在家中是独女,自小就被父亲因为利益嫁入楚家。
楚家人丁单薄,但是她出嫁五年还未生子,不仅得不到夫婿的疼爱,更得不到楚家家主的欢心,身为当家少夫人,就连一个表小姐都能压住她,给她脸色,虽说不缺衣少食,但也是够憋屈的了。
如今因为尹铃的关系,御影雨落却与她相谈甚欢,想到这里,慕容嫣也顾不得其他的,竟将袖中的纸条掏了出来,红着脸说道:“我知妹妹你心地纯良,绝不会做出未婚生女这种苟且之事,是以并未放在心上。然而天下之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今日这纸条是被我收到了,若是被其他人捡着,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说得相当隐晦,但御影雨落也听明白了,急忙让烟岚将银铃抱走,拉着慕容嫣去了里屋。
御影雨落嘤嘤哭了起来:“我竟没料到姐姐手上竟有这无中生有之物,真真是气煞我也。将来我可是要入宫的,这纸条上的内容不仅毁我清白,更是将我们南疆推入万劫不复之境,将来下了黄泉我有何面目见我姨婆。”
御影雨落是害怕了,她自是不敢将真相告知才见过一面的慕容嫣,只是三人成虎,若真有人要细查,那她的清白可就保不住了。
“唉,起初收到纸条时,我也心生疑惑,脑子里想着这事,竟不由自主地过来一探究竟,好在妹妹明月高洁,清风入怀,绝不会做这事的。”慕容嫣轻抚御影雨落的手掌,柔声安慰着她。
“幸好姐姐信我,不然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御影雨落抹着眼泪,心里转了几道弯,要是被她知道这事是谁说出去的,一定让尹帅杀了他。
“送纸条之人心思叵测,妹妹可知道是谁做的?”慕容嫣提到了关键。
可惜御影雨落也不知道是谁,能知道银铃是她女儿的都是尹家人,不是尹陌离就是穆清荷,还有一个是尹原,但是他们都不太可能揭穿此事,更何况还是告知楚家人。
她咬着牙道:“若是被我知道了,一定撕烂她的嘴。”
“若真查出此人,妹妹千万不可姑息,我就是心软,否则也不会……”慕容嫣叹了口气,却住口不说了,“罢了罢了,妹妹可要小心了,趁早查出真相,莫要被人泼了脏水了。”
御影雨落立刻重重地点头,她知道慕容嫣是好人,但是也并未想将真相告知于她。
竟会有人想将此事传给楚家人知道,好在慕容嫣心善,若是那位楚家的表小姐唐棠收到字条,后果将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经过这一段小插曲,御影雨落和慕容嫣倒是成为了好朋友,这也是送纸团的人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