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日升月落,天还未亮,尹陌离和御影雨落就醒了,他们是被银铃的哭声吵醒的。
没有了母老虎,银铃没有奶喝,饿得哭醒了。
御影雨落披着尹陌离的外衣起身,抱起银铃哄着,又望了望尹陌离道:“母老虎已经死了,银铃没有奶喝,怎么办?”
尹陌离皱眉道:“你这一个月都没有喂她吗,竟然让她喝老虎奶?”
“我……我没有……”御影雨落红着脸,害羞地低下了头。
尹陌离白了她一眼,转眼望了一圈,向着天空射出了一支金箭。
金箭拖着长长的尾音轰得在天空中绽放,成了一朵艳丽的金色万寿菊,转瞬就消失了。
太阳还未升起,四周一片寂静,除了轰隆隆的瀑布声和刚才的硝烟味,什么也没有留下。
“你的伤怎么样了,若是无大碍,我们去镇上为她找个乳母。”尹陌离开口。
“我并无大碍,可以立即出发,只是这两只小老虎要一起带上。”御影雨落抬眼示意两只毛茸茸的老虎,“它们的母亲喂养了银铃一个月,又舍命救了我们,要是弃它们于不顾,我心里不安。”
“随你。”尹陌离接过银铃,正准备出发。
突然听到树林中微微风响,正是斯斯回来了。
斯斯嘴里叼着一截竹筒,竹筒上还泛着碧莹莹的光芒。
他将竹筒交给御影雨落,从容地笑道:“我料想着银铃儿该饿了,又去偷了点竹实回来。”
“你没受伤吧?”御影雨落还记得怀孕之时,斯斯也曾给她偷过竹实,可是当时斯斯的脚可是崴了好几天呢!
“放心,五条尾巴的狐狸,对付区区几个护卫还是不在话下。”斯斯傲然道。
“这竹实是哪里来的?”尹陌离微微动容。
“尹帅也想要尝尝这竹实的味道?”斯斯护短,立刻将竹实藏在怀中,呛声道,“这是给银铃儿的口粮。堂堂尹帅应该不会和婴童抢食吃吧!”
“这是沧海潮生阁种的竹实!是不是?”尹陌离并不生气。
“我可看不懂你们的文字,天知道是谁种的,谁抢到就是谁的。”斯斯理直气壮,将竹实交给御影雨落。
御影雨落也没在意尹陌离这番话的含义,只是不停地忙碌着。
如今银铃才刚刚满月,还不能直接灌水,否则会呛到。
御影雨落挑了一片树叶,用清水清洗干净,弯曲成一个小漏斗的样子。
再让尹陌离抱着孩子,由她一点点竹实倒入树叶中,再滴入银铃的嘴里。
这竹实味道甘洌清甜,还带有竹叶的清香,银铃小嘴吧唧着,想来十分喜欢。不一会儿,就喂饱了。御影雨落看着她一直在砸嘴巴,应该是还想再吃,便又喂了一点。
最后剩了小半截竹实,这竹实不能久存,否则便会失去灵效,就变成普通的竹液了,想到这里便给了两只小老虎一人一口。
小老虎也是没料到,天下还有这等好事,甘甜的灵液沁人心脾,纷纷围着御影雨落扑腾,似乎还想再来一口。
可是接收到斯斯瞪圆的双眼,便只得乖乖地趴在一边了。
昨天它们吞吃了狼妖的荧眼,又吃了许多狼肉,身体已然结实了很多,力气也大了不少。这些都是斯斯赏的,它们自然是知道感恩的好孩子。
御影雨落心情不错,虽然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但是看着这三个孩子都毫发无伤,应该也是最安慰的事吧!
“你不喝一口,这可是大补之物。”尹陌离出声道。
“都给它们吧,我还有斯斯挖的千年人参呢!”御影雨落绽开笑颜,“这是母爱,你不懂!”
尹陌离望着笑得迷人的御影雨落,眼里也似有光芒一闪而过。
这时,斯斯开口道:“尹帅,你的人似乎就在附近。是否要让他们前来接应呢?”
“我已经发过响箭了,他们快到了!”
尹陌离话音未落,林中忽然出现了一队玄衣人马,在尹陌离十丈前齐齐跪倒,躬身禀报:“属下来迟。”
尹陌离侧身挡住御影雨落的身躯:“找一辆马车,再拿一套衣服过来。”
立刻就有天星部的玄衣人璇玑拿着一个包袱跃上前来,将手中的衣物交给尹陌离,说道:“马车在树林外早已经准备好了。”说完他们就离开了。
“将衣服穿上,跟我回京。”尹陌离将衣服放在石头上,望着御影雨落。
“一定要跟你去上京吗?你就不能放过我?”御影雨落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我的话不说第二遍。”尹陌离一伸手,就抢过了银铃,“我在车里等你。”
“你!”御影雨落气极。
她早就知道尹陌离不是好人,没想到竟然还会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
御影雨落只得准备换衣服,一旁的斯斯凑近她身边,蹭了蹭她的腿,开口道:“主人,等我修炼成人形,就带你们离开。”
御影雨落正想解开外袍,冷不丁听到斯斯的男低音,立刻说道:“你快去看着尹陌离,别让他欺负银铃。”
斯斯听了这话,脸红了一下,立刻追上了尹陌离的脚步,两只老虎也一步一回头向树林外行去。
御影雨落暗想:斯斯可是个公狐狸,说不定哪天机缘到了就能化成人形,男女授受不亲,以后还是要注意点。
等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她便脱下了袍子,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痕,密密麻麻地上了药粉,应该是尹陌离的功劳,对他还是略微改观了一些。
猪腰子脸虽然总想着利用她,但是对她却是极好的,先是护送她去梅庄,将她托付给蔺谦。如今一听到她有难,立刻就赶来救援了。
只是人心难测,将来的路还是未知之数,去往上京之后,才是君臣博弈的开始。
她不过是一介异世之灵,真有能力帮得上堂堂尹帅吗?
御影雨落不敢多想,换好了衣服就跟着尹陌离上车出发了。
为了掩人耳目,她依然改换男装,连容貌都幻化成了男子的容貌。
车厢有些小,尹陌离坐在中间,怀里抱着银铃,御影雨落坐在左侧,旁边紧挨着斯斯,右侧卧着两只小老虎。
空间已经十分逼仄了,斯斯还在不停地絮絮叨叨,想必他刚学会人言,想要不停地在人前显耀。
御影雨落不喜欢别人叫她主人,这容易让她想到之前自己附身在尹陌离身上时尹原的称呼,便让斯斯该个叫法。
“御影、雨落、落落?你说叫哪个好?”小狐狸一脸天真,紧挨着御影雨落。
马车里似乎有些冷,温度似乎一下子降了下来。
“额……”御影雨落不敢答话,拿眼偷觑着尹陌离。
“你若是不会说话,我不介意把你毒哑了。”尹陌离冷冷开口。
“我不是会说话吗,尹帅何必生气呢?”斯斯像是故意的。
“你可以叫我姐姐,以前也有人这么叫过我。”御影雨落尴尬地开口。
“姐姐,那我岂不是银铃儿的舅舅了。”斯斯沉吟着。
“你倒是只聪明的狐狸,还知道人类的辈分。”御影雨落忍不住扯了个笑容。
“那不行,按照我们雪山银狐的岁数来说,我现在不过是个小孩子,也就比银铃儿大一点点,不能成为她的舅舅。”斯斯摇了摇头,狐狸爪子刚想攀上了御影雨落的手臂,被尹陌离一个眼风扫过来,立刻松开了。
“那你现在多大了?”御影雨落忍不住调侃。
“我出生于一百年前,但是人类年龄不过就三岁,所以你放心,我还小。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斯斯这话说得奇怪,御影雨落没听明白,但是尹陌离听懂了。
他瞅了斯斯一眼,却并未说话。
“那如果你现在化形,是不是也就化身成为一个小弟弟?”御影雨落问道。
“狐狸最擅长幻化,你想让我幻化成什么样都行。”斯斯说道。
“嘘,住嘴。”尹陌离突然低声喝道,将怀里的银铃递给御影雨落,整个人翩然飞出车厢。
御影雨落和斯斯面面相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阁主既然大驾光临,为何不出来一见,躲在暗处,倒像是偷偷摸摸的小人了。”尹陌离站在马车上朗声说道。
“尹帅好耳力”夏湫生从林中飞了出来,落在车马前面。
刚才他循着竹实的香味追踪而来,却发现是天下第一楼的车队,车里之人身份必定不凡,但是并没有想到却是尹帅亲至。
玄衣人各个勒马扬鞭,将夏湫生团团围住。
“不知是谁来我杏花楼偷了竹实,要说偷偷摸摸之人,恐怕正是坐在轿中之人吧!”原来是竹实的主人来算账了。
夏湫生虽然在笑,但是眼神凌厉,长剑横在身前,一身绛绡纱长袍,头戴一定珠冠,倒是显得身姿颀长,风流倜傥。
他乃鲛人之主,至今还未化生,但他与槲寄生不同,白天晚上都是男子装扮。
御影雨落轻轻地弹了弹斯斯的额头,用嘴型说道:“看你干的好事。”
小狐狸颇委屈,但也知道惹上了劲敌,只得乖乖地趴着不敢动。
“阁主误会了,车厢里并没有你要找的人。”尹陌离傲然道。
他曾与夏湫生一起于北海斩杀蛟龙,而且这红线引魂之术也是夏湫生告诉他的,但是自从他派人盗走了沧海潮生阁的至宝竹君蛊后,两人的关系就已决裂了。
如今夏湫生在此出现,看来势必又是一场恶战。
“尹帅颠倒黑白的功夫大有长进,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我算是知道了。”夏湫生一席话听得车厢里的御影雨落忍不住笑出声来。
夏湫生凝视着车厢,斯斯第一次去偷竹实的时候他正巧不在家,被小狐狸偷了一节回去。这回又来了,看守竹实的弟子都说这狐狸的功法长进了不少,他便想着放长线钓大鱼,想要将小狐狸虏回去当个守阁神兽。
没想到尹陌离与偷竹实的狐狸是一家,虽然难办,想必尹陌离不会为了区区灵狐和他动手。
“夏阁主言重了,若说竹君蛊之事,我向你赔礼道歉。我一早派人备足厚礼前往南海,阁主应该收到我的诚意了吧!”尹陌离的语气依然冷冽,听起来并没有多少“赔礼道歉”的诚意。
“尹帅是以为区区两箱金珠就能抵消我们阁中的损失吗?为了养这竹君蛊可是费了我们不少心血,如今你们还敢来偷盗竹实,真当我沧海潮生阁无人吗?”夏湫生语调急转,越发冷冽。
“尹陌离和夏湫生谁更厉害?”御影雨落悄悄地问斯斯。
斯斯只是一只小狐狸,什么也不懂,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暗悔自己不该再去那杏花楼偷竹实,好在有尹陌离收拾残局,若是他一人在此,难保主人不受到伤害。
“如今我身有要事,还望夏阁主行个方便。”尹陌离微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
“不方便!”夏湫生硬刚尹陌离,御影雨落有些激动,原来天下竟然有这么多不怕死的。
夏湫生挥了挥手,杏花楼的高手一瞬间从树林中出来。
杏花楼只是沧海潮生阁在浙南地区的一个分舵,专职用来培育竹君蛊所食用的竹实,为了防止敌人趁火打劫,因此楼中高手颇多,竟然有四五十人。
夏湫生也没想到,他们遇到的“敌人”竟是尹陌离。
树林里忽然起了一阵疾风,双方交战一触即发。
“夏阁主,我家小狐狸无意冒犯你,我在此向你赔罪。等将来你去到上京,我定当登门道歉。”语调婉转,如倾如诉,仿若情人在耳边低语。
夏湫生猛地一愣,内心刹那间翻涌起了波澜,仿若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袭来一片滔天巨浪,狠狠地将他打翻在地。
御影雨落用一句话就将他迷住了,就连擅长以歌声迷惑他人的鲛人也无地自容。
尹陌离回头望了车厢一眼,这女人在搞什么鬼?
御影雨落的声音是温柔又动听,只要她愿意,天下间所有的男人都可以手到擒,但是说到此时魅惑夏湫生都是小狐狸的功劳。
原来小狐狸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释放出了狐狸香,在场的除了尹陌离怕是无一人幸免。
夏湫生的功力原本不弱,照理说不会陷入小狐狸的幻境。奈何他是鲛人,对于音域的理解自然比别人要强上百倍,就这两句话的杀伤力足以让他魂不守舍。
“姑……姑娘,你……叫……叫……叫什么……名……名字?”夏湫生变成了夏结巴。
御影雨落指尖幻化出一只紫色的光明女神蝶,蝴蝶翩翩起舞,穿过车帘绕着面前的夏湫生转了一圈,又停在他的剑柄上。“啪”的一声轻响,消散无踪。
夏湫生眼中一片迷蒙,仿若来到了杏花微雨的江南,入眼皆是温柔。虽然未曾得见御影雨落的真容,已经深深为其倾倒了。
尹陌离眯着眼睛望着这一幕,不动声色。
御影雨落开口:“夏阁主,我们先行一步,有缘自会相见的。”
尹陌离望了夏湫生一眼,后者神魂颠倒,尚未回过神来。
“后会有期。”尹陌离一声狮子吼,震碎了夏湫生的美梦。话音刚落,他便挥手示意天下第一楼的人马向前疾驰而去,只留下一片灰尘。
夏湫生猛然惊醒,尹陌离已经离开了,那车厢中人,也早已消失无踪了,竟然一面都未得见。
现场高手中有一位是来自沧海潮生阁的护法长老沧洬,他自幼陪在阁主身边,也是夏湫生的老师之一。
他颇为担忧地上前说道:“此女子的魅功了得,竟是只闻其声,就将阁主迷惑至此?”
“那我便去上京会会她,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夏湫生拊掌笑了起来,这笑声让人如沐春风。
原本颇为担忧的长老现在更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