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风雪已停,天朗气清,蔺谦在梅林中等待着御影雨落,准备将这梅花小箭的渊源告诉她。
《武备志》曾言:“袖箭者,箭短而簇重,自袖忽发,可以御人三十步之远。”寻常所见之袖箭一般由箭筒和箭组成。箭筒通常直径一寸左右,长七至八寸,筒盖正中有射孔,离筒盖一至两寸处有牵引机关,使用前将箭塞入箭筒,按动机关,袖箭便可发出。袖箭作为暗器,趁人不备时射出,即可事半功倍。若是有人在箭上涂毒,剧毒见血行走在经脉中,药石无灵,中者必死。
然而蔺谦的梅花小箭虽是用机括发射,机关却与众不同。
常人袖箭藏在袖中,他的梅花小箭藏在手背上,手背上装了一排箭匣,箭匣中装了四支流星梅花箭,依靠手指关节的屈伸来控制箭匣射箭,发射时还会发出“嗖嗖”破空声。
虽然梅花箭只有四支,但是一支梅花箭的威力就足以摧毁射程范围内的所有生灵。
御影雨落接过梅花箭,细细地摸了摸梅花箭的箭身。这箭身似是琉璃做的梅枝,还刻出了虬枝的纹路,箭头做成了五瓣梅花,中间还似有冷香扑鼻的梅蕊,正迎风颤动,不禁吹捧道:“据说这梅花箭乃是由江南霹雳堂所造,在破空之时梅花箭花蕊中的火药便会引燃,产生爆炸。除非是顶尖高手,能御风而行,否则别想毫发无损地躲避,轻则重伤重则身亡。”
“哈哈哈哈,你听谁说的。”蔺谦捋须大笑。
“尹……尹帅!”御影雨落脸一红,讪笑道,“难道他是骗我的?”
“也并非全是。”蔺谦指了指头上的发簪笑着解释道,“其实这梅花小箭是根据当年师姐送我的梅花发簪所造的。”
“梅花发簪?”御影雨落看了一眼他头上那一支天水碧的琉璃簪子,倒是与槲寄生的那一支有些类似,心里不禁一声叹息,虽然尚未见过尹陌离的母亲穆清荷,想必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高人吧!
蔺谦目光悠远,似是陷入回忆之中:“我当年离开上京,只带走了这一支发簪。当时哀莫大于心死,于是便托人打造了一套暗器,将梅花簪融于暗器之中,想将这手暗器练得出神入化之后去见师姐,原本我就武艺低微,即使在暗器之道上出神入化也难以入得师姐的青眼,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别说大将军的凌虚功,就算是他家中的仆人我也未必打得赢他们。”
“……”御影雨落尴尬地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听一个中老年人谈自己的年少轻狂,颇为……无语。
“只是没想到琉璃已脆,梅花箭始终不成型,无奈之下我就让人换了一种材料。你可知换了什么?”蔺谦指着箭头问道。
御影雨落想伸手感受一下梅蕊,又怕被炸成飞灰,便作罢了,摇了摇头。
“说起来,此物也与你有关。”蔺谦卖了个关子。
“与我有关?”御影雨落不解,难道这是现代高科技产物,什么纳米隐形材料?
“这是南疆的蛊衣。”蔺谦微微一笑。
“蛊衣,蛊衣是什么?”御影雨落更是不解。
“南疆多蛊,只是唯一的极品金蚕蛊却早已失传,但是多年前我曾经见过金蚕蛊的雏形,只是那人并非蛊母,并未得到蛊神的认可,终究没有研制出真正的金蚕蛊。只能算是披着金蚕蛊外衣的子母金蚕,因此便称为蛊衣。但是他培训的金蚕幼蛊已经颇为神异,这梅花瓣便是用他所赠送的金蚕幼蛊的翅膀做成的,至于这梅蕊,则是金蚕的复眼镶嵌而成的。所以这梅花小箭的可怕之处其实是一朵梅花能化成万千金蚕蛊影,因此无孔不入,中者即死,无药可医。”
“金蚕蛊影,这倒是和蛊阵中的惊鸿类似啊!”御影雨落喃喃道。
“他给了我一只金蚕母虫,大如巨卵,却结蚕茧而亡了。我便用母蚕的茧做成了箭套,还有一袋金蚕幼虫,也被我做成了五支梅花箭。这箭威力极大,知晓其中关窍后却并不难把控。如今我就教你如何使用这箭。”蔺谦说着将四支箭一一安装在机括中,用关节扣住机关,瞬间飞射而出,梅花吐蕊,在梅林中幻化出一片琉璃异彩,似乎在空中悬浮不动了,又似乎在四处飞舞,择人而噬。
蔺谦轻轻弹了一下箭套,在蛊茧的作用下,梅花箭又逐一飞回,稳稳地插入箭囊中。
“这是我的防身之器,倒不方便给你。这里还有第五支箭,便赠送给你吧!我这两天着人替你做一支箭筒,也能作为防身之物。”说着蔺谦便把第五支梅花小箭送给了御影雨落。
御影雨落连连摆手,金蚕蛊世所罕见,即使是未成形之物也足以傲视群雄了,再将这稀罕之物制作成独一无二的梅花小箭,怕不只是巧思了。
如今蔺谦要将这珍贵的梅花小箭相赠,她又何德何能将这箭据为己有呢!
“你之前不是还说‘长者赐,不可辞’,何况你本是南疆圣女,说不定这支梅花箭在你手中也会另有妙用呢!”蔺谦笑着将梅花箭抛在御影雨落的斗篷帽子里,挥挥手便离开了。
御影雨落想要叫住蔺谦,看他走得这么急便作罢了。
回到房中,让聃聃小心将帽子里的梅花箭取出来放在木盒子里,方才解开斗篷换了衣服。不放心,又折了一张丝帕细细地将箭裹好,再放入木盒中妥帖收藏。
金蚕蛊制成的梅花箭,这天下独一无二的金蚕蛊,即使是半成品也足以笑傲天下了吧!
却不知是哪位奇人,竟然能够炼制出金蚕蛊,有机会倒要认识认识,说不定将来南疆也能养出真正的金蚕蛊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代入了御影雨落南疆圣女的身份,为南疆谋福了。
虽说蔺谦明令禁止不让人前来梅林,但还是有人悄悄潜入梅林,躲在暗处,看到了蔺谦将梅花箭赠送给御影雨落的一幕。
槲寄生将银牙咬得咯咯响,整个人紧绷得犹如一尊石雕,紧握的拳头都快捏碎了,根根指节泛着红白色,眼看着蔺谦离开。
他才慢慢放松拳头,麻木的身体缓了良久,方才走出梅林,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了东厢房。
聃聃正从房内走出,看到槲寄生来了,立刻上前打招呼:“你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槲寄生举了举手中的提篮微微一笑:“上次害云公子受惊了,今天特地来赔罪的。”
“公子在内室,我去通报一声,你且先进里屋等等。”聃聃打起厚厚的门帘,把槲寄生让了进来,“你可真是太见外了,我们公子没有这么多讲究。”
“礼不该费的。”槲寄生点点头进了里屋,四下打量了几眼,看见御影雨落出来了,便低眉顺眼地站在堂下。
御影雨落倒是意料之外,笑道:“你们梅庄的规矩忒多了,不过是一件小事,还值得你来跑一趟?”
“师父说贵客受惊了,这两日我便炼了一瓶定魂丹。定魂丹能够补气益血,调理内息,正适合您固本培元。”槲寄生把手里的提篮打开,里面郝然装着一个小小的空青色的瓷瓶。他拿出瓷瓶递给御影雨落。
“那真是多谢你了,只是我最近在服用蔺神医的药,怕药性相冲。”御影雨落正想推辞。
“我正要提醒你,如今你吃着师父的药就莫要再服用定魂丹了。师父的药方我并未见过,也不知是否药性相冲,这丹药可以等你离开梅庄后以备不时之需。”槲寄生微微一笑。
少年的模样倒是颇为俊俏,一笑起来更是染上了一层阴柔之美,好似最美的云绡泛出了珍珠般的雾华。
御影雨落笑着示意聃聃接过丹药,槲寄生便告辞了。
“快擦擦,口水快留下来了。”御影雨落忍不住望着聃聃打趣着说道。
“姑娘,你又取笑我。”聃聃果真用袖子擦了下嘴角。
“你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怎么没黏在他身上的呢,眼里还有我吗?”御影雨落笑骂道,“人家客人来了,也不知道给他倒一杯茶水。”
“啊呀,我都忘了!”聃聃惊呼,瞬间懊恼不已。
“春天来了……”御影雨落撩袍起身,进入里屋看书去了。
不过两日,蔺谦就将制作完成的箭筒带过来了。
这几日他都未给御影雨落熬汤药,只是每日一丸保胎丹按时让御影雨落服用,以稳固气血。
他便连着箭筒和丸药一起送了过来:“我看你这几日待在屋子里都快闷坏了,好不容易可以出去练功,连汤药也不用吃了,整个人看着倒是精神更好了!”
“动一动,十年少,再要困在屋子里,我都变成大懒虫了。”御影雨落捂嘴笑道,“这几日不运动,腰都粗了!”
“这哪是腰粗,分明是显怀了。”聃聃笑道。
“你现在是两个人的饭量,自然是要多吃些。”蔺谦望了望御影雨落的气色,忍不住打趣道。
“减肥很痛苦,还是控制饮食吧!”御影雨落无语望天。聃聃对于御影雨落的“新奇词语”早已见怪不怪。
“如今你胎像已稳。既已显怀,还是要避人耳目为上。不如我去信阿离,让他安排你回上京待产如何?”蔺谦提议道。
“去上京?”御影雨落愁眉苦脸,若是尹陌离在身边管着她,那不是比坐牢还难受。
御影雨落转眼瞥见同样一脸愁苦的聃聃,心下一惊,若是再留在此地,这身份恐怕早晚是要被揭穿的,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若是尹陌离因此责怪,保不齐大家都要出事。
沉吟良久,御影雨落道:“那便去上京吧,只要确保我身体无碍,就可以早日动身了。”
“既然如此,我便去安排了。”蔺谦起身告辞,又将箭筒递给御影雨落,“你这几日可以练一练这袖箭,多一项防身功夫总是好的。”
御影雨落点了点头,将蔺谦送出梅林,转身之时望见失神的聃聃,心里叹了口气。
聃聃的心事御影雨落也是知道的,只是槲寄生毕竟是鲛人,何况他还未化形,若是化成个姑娘岂不是糟糕,如今这世道大概是不会同意两个女的相亲相爱一家人吧!
但是棒打鸳鸯的事做了总是心里难安的,没过两天,只得亲自劝解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聃聃:“你若是想留下,不如我和蔺神医说一下,让你留下做个洒扫丫头吧!”
“姑娘,我做错了什么?你是不要我了吗?”聃聃脸上顿现惶急。
“我看你与槲寄生关系不错,若是想要留下,我可以做主?”御影雨落故意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姑娘多虑了,我自然是要跟着你的,你到哪里,我就去哪里。”聃聃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真的不后悔吗?若你真的中意他,不必顾忌我的。”御影雨落伸手将聃聃揽入怀中。
“聃聃从小跟着姑娘,早已视你为亲人了,别人对我再好,也没有姑娘好!何况如今你还有了身孕,我更放心不下了。”聃聃抱住御影雨落语声哽咽,“除非姑娘你不要我了,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
“傻孩子,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御影雨落刮了刮聃聃的鼻子,笑说道。
“既然如此,姑娘你去哪,我便跟你去哪,天上地下我们也绝不分离。”聃聃扬起小脸,坚定地说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