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道,陈鬼脸这日一如既往的在医馆中忙活帮衬,忽见门口走进一人。
看身形样貌,驼腰佝偻,本以为是瘾头膏民,却隐隐见其眉宇之间神色不凡,完全不像是求医问药之人。
定眼观瞧再三,这才辨认出来。
于是陈鬼脸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快步迎了上去,热情言道:“先生。”
却说来的这人,正是太湖奇人张巧手。
张巧手见了陈鬼脸,也是甚为欣喜。
二人年龄虽是相差半个世纪,可君子之交,何在乎年岁。
心中自然是有千言万语,本欲拉开话匣畅谈一番。
怎奈何前厅病患聚集,嘈杂异常。
于是乎陈鬼脸便将张巧手引进后院,找了一处空闲的诊室。二人这才得以安静,互道近况。
其间不免客套寒暄,也有推心置腹。
总之言语甚欢,恨不得多生一张嘴,多长一对耳。才能将涛涛心意倾诉而空。
不多时,张巧手忽而神色一凛,好似要说正经大事。
陈鬼脸自然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张巧手言道:“我本次前来,是要完成两件要事。这第一件,就是履行先前承诺。”
说着,就从腰间取出一个布袋,递到陈鬼脸手中。
陈鬼脸接过掂量了一下,只觉得布袋轻盈,打开观瞧,才见其中是一件砍袖衣裳。
此处不必细说,这衣物正是龙鳞内甲是也。
“别看这内甲轻若无物、软似柔水,但坚固无比,媲美金刚。”
张巧手一边为陈鬼脸介绍,一边从旁侧拿来一个锉刀,对着龙鳞内甲就划了过去。
这锉刀本是医馆中的药锉。
平日里常用其锉一些犀角、磷石、龙骨、白矾等质地坚硬的药材。
虽谈不上尖锐无比,但划开锦缎布匹,还是易如反掌。
张巧手这一刀下去,力道奇大。换作一般器物,早已洞穿有余。
不曾想这刀扎在龙鳞内甲之上,竟连一个印儿都没留下。
“厉害,果然是件宝甲!”
陈鬼脸连连称奇,不由继续夸赞道:“先生好手艺,竟能在短短几月,就裁制出如此厉害的甲胄。”
张巧手谦逊摆手,“做人做事,有始有终。小兄弟将如此宝物交于我手,我又怎能不作出点名堂。休要谬赞浮夸,还是快些试试合身与否吧。”
陈鬼脸脱了外套外衣,将龙鳞内甲贴身穿着,真就不肥不大,合身非常。
张巧手见状,满意点头。
于是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乃是完成阴人贴花黄的最后一步。”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枯黄的槐树叶子。
“我还想近日去太湖边上采集几片,没想到先生亲自送来,真是劳烦先生了。”
“不必客套。赶紧贴在纸人脸颊上吧。”
陈鬼脸急忙掏出怀中的纸人,小心取下枯叶上的两片,粘在纸人脸上。
一切做得妥当,陈鬼脸本以为会出现什么骇人效果。
殊不知纸人依旧如故,并没有非常表现。
“这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陈鬼脸显得不太自信,出乎意料的说道。
“阴纸人只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产生作用。贴了花黄并不是没有效果,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听了张巧手的解释,陈鬼脸恍然。
“两件事都已完成,我也算有始有终,再无牵绊。时候不早,就此别过。”
张巧手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陈鬼脸急忙拦住张巧手,言道:“还请先生吃了晚饭再走。”
“不了,我还要趁着夜色,继续在太湖夜钓呢。”
陈鬼脸知道张巧手的爱好,自然是不便过分礼让。
“如果未来有事,夜里到太湖湖心的乌篷船里寻我便是。”
“好,闲暇无事,定会去找先生叙旧。”
陈鬼脸一边说着,一边将张巧手送出医馆,直至过了几条街巷,仍是不肯作罢。
“回去吧,再会。”
张巧手示意就此打住,接着独自前行。
“再会。”
陈鬼脸驻足良久,直到张巧手佝偻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准备返回医馆。
刚走出几步,陈鬼脸忽而想到诸葛牛马在云娥山中的嘱托。
那就是完成一个锦囊交代的事宜之后,就可以打开下一个锦囊。
“眼下贴花黄之事完全告一段落,现在就是打开第二个锦囊的时候。”
想到此处,陈鬼脸拐入一处空巷,从怀中掏出青色锦囊,取出其中字条,摊开之后细细起来。
幸而最近几月,陈鬼脸跟着小玉米读书写字,成长飞快。如今看着字条,倒也可以读出大概。
“寒衣节,入公馆,盗取忽达提亲书。”
陈鬼脸读罢,脑中顿时千头万绪,既不知其意,又不知从何处下手破解。
只因这青色锦囊中的内容,不像赤色锦囊里面有人名外号,可以打听到相关线索。
这个锦囊里只有时间地点,外加一个含糊不清的任务。
寒衣节倒是容易理解,《虫经》中称其为阴间三大鬼节之一。估摸时间,也就是三天之后。
说道鬼节之处,暂且书外代言。
只因有些看官会有疑惑。
说鬼节有四,分为上巳、清明、中元、寒衣。为何在《虫经》之中,只记载了三大鬼节,而且说法不同,是何道理?
原是那四大鬼节,乃阳间的祭祀风俗,千百年来约定俗成,已是不成文的规矩礼道。
可阳间有鬼节,阴间亦有鬼节。
《虫经》中的三大鬼节,说的就是阴曹地府中的风俗习惯。
分为寒灯节、寒食节、寒衣节。
顾名思义。
寒灯节送灯,乃是索要阳间香火供奉。
寒食节送食,牛羊鸡鸭、八碗八供,摆的是排场,吃的也是供奉。
寒衣节送衣,生前衣装,生后寿服,年年相送,岁岁换新。
以上,便是阴间三大鬼节的由来道理。
故而非得《虫经》真传,真就难辨锦囊中的奥妙玄机。
且说锦囊中所载,是在阴间寒衣节这天,到一处公馆中偷盗。
这盘州城中的公馆,大抵可分为两类。
一是达官贵人的宫室馆舍,二是指外族暂居所住的房屋院落。
无论哪种,不必细数,这盘州城中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到底是哪里公馆,陈鬼脸也是不得而知。
至于何为“忽达提亲书。”
陈鬼脸思来想去,更是摸不到头脑。饶是胸腹之中存着大书几本,小段若干,仍是无法参透。
“小爷自是不必劳心费神去想,只要回了医馆,请教一下徐灵椿便是。”
只因徐灵椿博学多闻,行行精通,问他请教,定是拨云见日。
可是时间紧迫,寒衣节就在三天之后。所以一定要在这三天时间内,将锦囊内容搞得清楚明白。
陈鬼脸想到此处,不由紧赶步子,出了巷子,奔着医馆而去。
殊不知脚底刚一发力,迎面就撞到一人。
那被撞之人,也不气恼,也未抱怨。而是提着鼻子,对陈鬼脸这边嗅了一嗅。
煞有介事的正了一下手中幡子,小声言道:“老夫闻你一身土腥味道,当是地煞缠身,不出三日,必有一劫!”
陈鬼脸听闻既是好气又是好笑。
因为面前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先前坑了陈鬼脸几百关金劵的算命瞎子。
几月不见,这算命瞎子一如往常,手段话术一成不变。
当真是“原汤化原食,分毫不带差。”
陈鬼脸心说:“你要是言语说辞有些新意,小爷倒有可能给你捧捧场。如今仍是这般腔调,小爷还能二次挨宰?”
当即不想再做理会,准备转身就走。
算命瞎子好似并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陈鬼脸。
见生意要跑,立刻死缠烂打,非要在来人手中撬出一些钱财才肯罢休。
陈鬼脸本想道明身份,不做过多纠缠。忽而想到上一次这算命瞎子所言之事,如今回想起来倒也算是八、九不离十。
不如这次就再给他一个机会,且看他如何表现。
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测上一字吧。”
算命瞎子听闻有买卖可做,当即裂嘴露黄牙,难以抑制的一笑,接着伸出手掌心,言道:“所测何字。”
陈鬼脸瘪嘴皱眉,细细思索。
直到最后,竟是选了一个“盗”字。
只因这字,在青色锦囊之中有所提及,陈鬼脸对此颇有不解。
毕竟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妄行偷盗之事?
如果是为父母尽孝,或是为果腹求生。偷盗些许,倒也无妨。
可是无缘无故就要行贼窃之事,反而成了陈鬼脸心中的一块疙瘩。
于是乎这才在算命瞎子的手心,写下这个“盗”字。
却见这算命瞎子沉吟片刻,捋了捋胡子,言道:
“何为盗?《黄帝阴符经》中有云:天地,万物之盗也。此字虽有偷窃之意,但不乏上应天时,下顺地理。”
陈鬼脸听了一惊,心说:“这算命瞎子难道能洞察人心?为何小爷心中疙瘩,竟被他一语言中?”
没等陈鬼脸再想其他,那算命瞎子将阴阳探路幡一抖,继续言说:
“盗者,上次下皿。既为不取良品,而取次皿。此乃行事有理有据,有度有寸,当属盗亦有道也。”
“盗亦有道?”
陈鬼脸听闻,恍然喃喃重复。
好似一处心结,在算命瞎子的几句言语之间,轻松化解。
“多谢指点,别过。”
多时,陈鬼脸才回过神来,给了算命瞎子一张关金劵,就准备离去。
算命瞎子哈哈大笑,喊住陈鬼脸:“喂,你是上次测剪的那个小子吧。”
“嗯?”陈鬼脸没想到这瞎子早就认出了自己。
“字练得不错。”算命瞎子嘴角一仰,意味深长的一笑。
正是那:“自诩精明无用处,睁眼不识有乾坤。”
却道青色锦囊之中,到底藏着何等玄机,且听下回分说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