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道,陈鬼脸得知了剪刀王的下落,准备随着小玉米去医馆寻他。
殊不知几人谈话,皆被暗处的黑猫八爷听得明了,自然心生歹念,妄图把先天至宝据为己有。
至于那黑猫八爷如何行事,暂且按下不表。
单说小玉米前面带路,与陈鬼脸一起去往盘州城。
一路上小玉米说说笑笑,惹得陈鬼脸也心有好感。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年纪,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语。
陈鬼脸凭着听书听来的故事,那是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家长里短、朝堂野史,时不时还会加上几句俏皮话,顺口溜。
直把小玉米抖得咯咯直笑。
伴着和煦微风,鸟鸣如歌。时候尚早,不急不慢。
陈鬼脸只觉这一路胜过世间千万美好,伴着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和体香,沉浸在青春的懵懂和悸动之中。
书中埋个暗扣。
若干年后,陈鬼脸在迎圣城的城门楼子之上,看着山河破碎,满目疮痍,当真是心如刀绞。
环顾四下,再看身旁故人,也已陆续凋零。值此时候,不由闭目遥想,第一幕便是回到了少年时候的今天。
说回小玉米这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儿。
她刚出生时,恰逢寒冬腊月,滴水成冰。
小玉米那时尚在襁褓之中,不知为何,就被父母遗弃。
幸而盘州城中的徐灵椿路过,这才将其带回医馆,视作亲生女儿看待。
看官可能会想,徐灵椿乃当世大才之人,为何给一个姑娘家,起了一个谷物粮食的男孩名字。
实则玉米二字,倒也有些来头讲究。
古语有云:“米粒晶莹,温润似玉。取玉为米,其法天成。”
徐灵椿引经据典,看这女娃生得乖巧可人,这才引用其中二字,取下玉米之名。
就像花生,看似是长在土里的单纯吃食,实则是出自佛歇禅语,“一花一世界,因花而有生”,故名花生。
小玉米平日里跟着师父看书学字,后来做一些分拣药材的小活。再后来渐渐长大,也能帮着师父出诊换药,每天都忙中带乐,倒也是充实。
至于师父徐灵椿,小玉米每次提起都带着尊敬和崇拜。
张巧手评价徐灵椿,说他是“盘州乃至中州地界的中医泰斗。”
实则此番评价略不恰当。
只因徐灵椿之才学,涉猎诸多领域,而且皆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可谓是古今少有的全能奇才。
单挑几样来说。
徐灵椿少年时主攻水利,盘州城内有条横贯南北的大运河,北起燕京,南抵临安,谓之“燕临大运河。”
徐灵椿就曾维护河堤,改善泥沙情况,做出不小贡献。
后来,徐灵椿本家的三个弟弟接连患病,相继不治身亡。徐父更是伤心过度,卧病不起。
徐灵椿对此深受打击,决定学医济世,救万千黎民。
于是奔走多地,到处借阅医书。几年之间,就将《难经》、《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伤寒论》等经典著作都研究通透。
要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天纵奇才,世间罕有。”
本该拜师学艺背汤头的中医学路,竟然真就被他自学而成。
而且集各派医家之大成,开方看病,诊脉悬针,可谓样样精通。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
徐灵椿在盘州城内渐渐有了神医的名号。
就连燕京皇城,对此都有所耳闻。
皇上更是两次下诏,封他为御医,但是他辞而不受。
真可谓是:“不医天子医天下,道是无情却有情。”
后来,时逢外族蚕食中州地界,不但设立租界码头,还从文化、教育、吃食等领域,全方位开始了同化攻势。
其中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细数当中最为恶劣的手段,就是大肆在中州地界引进福寿膏,以此来毒垮百姓身体,使其再也拿不动刀枪抵抗,完全成为一具具只会吸食烟土的傀儡肉壳。
虽说前朝有林则徐虎门销烟,可朝野更迭,乱世之际,哪里还有人会管这等小事。
无数百姓不幸沾染,闹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有些富庶人家,寻思用银钱耗着,一直吸食。
殊不知福寿膏毒性甚重,医而无药,不医则五脏聚废,从而百病缠身,一时间哀鸿遍野。
无数烟鬼烟民在临秋末晚之际,为求活命而奔向医馆,请求医治。
可这些人,要么是命不久矣,要么是身无分文。无论哪种,医馆都是捞不到一分好处。
甚至有些爱惜声名的医馆,竟直接挂出“不诊膏民”的告示。
虽是不重利,可重名犹过之。
徐灵椿见状,痛心疾首,不忍看哀鸿遍野,人如草芥。决心联合一些志同道合的医馆,共同诊治烟民。
徐灵椿在诊治期间内,见寻常的草药方子,根本压制不住福寿膏的毒性。
于是思来想去,阅古查典之下,发掘出一种新型的治疗方式。
那便是,古琴入药。
所谓古琴,分为宫商角徵羽五弦,又被称为五弦琴。
后文王加文弦,武王加武弦,这才成了现在通用的七弦琴。
至于为何以古琴入药?
只因医者,藥也。
藥是上草下木,意为草木乃天地阴阳。
中间文字,形似乐器的乐字,意为中通五脏。
故而五弦琴中的五音,就好比:
“脾应宫,其声漫而缓;肺应商,其声促以清;肝应角,其声呼以长;心应徵,其声雄以明;肾应羽,其声沉以细。”此为五脏正音。
烟民吸了福寿膏,毒性早已侵蚀五脏。如果单以草木为医,自然不能驱除五脏之毒。故而以五弦琴辅之,方可诊治。
徐灵椿以此命名,唤作古琴入药。
由此打住,以上便是小玉米借着回盘州城的这段时间,对着陈鬼脸做了一番滔滔不绝的介绍。
其中只有几句是自己的身世,其余皆是对师父徐灵椿的赞扬。
“现在我师父的医馆里,很多都是膏民。你要找的王一剪也是吸食了福寿膏,我记得情况还很严重。此时正在医馆中治疗。”
小玉米说着,伸出青葱玉指,向上一指,“你看,就是这里。”
陈鬼脸顺着看去,只见一个古朴匾额,上书四个大字,“心安天下”。
“进去吧,我师父估现在很忙。我先带你去找王一剪吧。”
陈鬼脸跟着小玉米进了正厅。
只见正厅之中挤满了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是被病症困扰,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陈鬼脸不是菩萨,不渡众生。只是一路跟着小玉米来到医馆后院。
“喂,小福子,王一剪还在诊室吗?”小玉米对院里煎药的伙计问道。
“在呢,我这不正为这位爷煎药呢。只是这位爷病情甚是严重,师父正在亲自问诊,只怕是要不行了。”小福子回答。
陈鬼脸一听王一剪要归西,连忙疾走几步,生怕从这里断了线索。
“你轻一点。”
小玉米见陈鬼脸慌里慌张,生怕他搞出什么大动静,当即提醒他进诊室的规矩。
陈鬼脸点头,轻轻推门而入。
只见屋内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闭目诊脉,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吸气沉思。
这人正是徐灵椿。
而床上受诊之人,已是瘦骨嶙峋,少有生气。
此人还能是谁?正是王一剪是也。
小玉米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陈鬼脸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师父,且稍等一会。
陈鬼脸知道规矩,只能在一旁负手等候。
不多时,院里的小福子煎好了汤药,小心端着进了诊室,递到王一剪面前。
王一剪喝了一口汤药,顿时回了几分神色。但见徐灵椿一言不发,于是问询道:
“徐神医……我的情况,还请如实相告。”
“毒入五脏,尚可医治。毒入筋脉,也能控制。可毒入骨髓,那我也回天乏术。”
徐灵椿叹了一口气,如实回答。
“唉……天意不强求,可惜我身无分文,就连祖传的断水分金剪,都被我典当。恐怕这次的诊费……”
“医民为本,心安天下。诊费不必操心,你只当安心静养吧。”徐灵椿说着,准备出屋去诊治其他病患。
恰好转头看到了小玉米,这才在疲惫不堪的脸上,挤出一丝慈祥微笑。
陈鬼脸方才在一旁对王一剪的病情听了个七七八八,最主要的是,他把那断水分金剪抵给了当铺。
“莫不是腹中少有吃食?恰若我在迎圣城之际,是为了果腹?”陈鬼脸心中想着这般。
殊不知王一剪气若游丝,连连咳嗽,嘴里兀自说着:“再给我吸一口,就一口……”
陈鬼脸听到此处,这才了如明镜。
想必他是把祖传宝物,抵挡换了烟土。
陈鬼脸当即对此人全无好感,沦落于此,也是自作自受的应得报应。
只是典当之事,分了活当和死当两种。
活当倒好,未来翻身之际,可以赎回,只是当的钱银较少。
如若是死当,又被称为绝当。顾名思义,虽然当的钱多,可当物与当户从此一刀切,今生今世再也无法赎回。
陈鬼脸见王一剪已是如此落魄,哪里还会做活当,可是心中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出言问道:
“你将那传家宝,抵的活当还是死当?”
王一剪听了有人问话,迷离着睁不开眼,可口中还是说出一字。
陈鬼脸侧耳细听。
正是一个“死”字。
正所谓:“明知日头东边升,不到黄河心不死。”
欲知陈鬼脸如何赎回死当,且听下回分说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