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侄女可知道什么是官吏债?”刘大锤和叶家众人打了个招呼坐下,就冲叶以欣笑道。
“是子钱的一种吧?”叶以欣想了想道。
“嗯,差不多。但这种子钱是专门放给那些举人老爷的。助他们科考或者谋缺之用。”刘大锤不慌不忙的摆起龙门阵。
虽然刘大锤所说的和叶良才之事无关,但叶家人也被这些官场的秘事吸引住了。
安阳新任知县老爷姓左,讳励,字南安。要说他也是个读书的料子,十四岁考得秀才,二十岁中了举人,合府誉为神童。
奈何三次赴京会试皆名落孙山。本来地方豪绅、县学教谕等慷慨解囊资助他。可一晃十年未中进士,那些人的心也就凉了。
左励家贫,又没人肯再资助。走投无路之下,就有同榜举人指点他去找做“官吏债”的路子。
普通放贷总要有抵物,或者房屋商铺也可。但放官吏债的人不同,他们只看你是否有科举的潜力。
一旦举人得中,成了进士老爷那就发达了。哪怕是个三甲进士起步也是个大县知县老爷。那么放贷的人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不过是投入三五百两银子,只要举子得中进士,那其中的好处可比那点子利息回馈大得多了。
就算是看走眼了,也不怕。还可以替举子谋官。本朝进士金贵,举人那也不凡!
很多自觉进士无望的举子实际也可以做官。只不过起点低些,往往要从县丞、主簿、教谕这些位置做起。
如果有门路有银钱,也可以谋到一些中下县当正经知县老爷去。然后放贷者派人把持县衙要害部门。
读书人终究还要些面皮,未必狠得下心来搜刮百姓。可这些放贷者自然唯利是图,只求更快、更多、更早的连本带利收回银子。
这还不算完,搜刮得差不多了,也就拿捏到了官员的短处。毕竟他们这么搞,责任却要官员来背的。
以后但凡有个大事小事用到官员,他敢拒绝吗?
大大小小的官员被这些放贷者如棋子般拿捏起来,官官相护,自成体系。若说本朝党争全史第二,没有哪个朝代敢称第一。
这些背后放官吏债,进而操纵官员的幕后黑手,也是党争激烈的深层因素之一。
左励就是个标准的官吏债受害者。
据刘大锤所说,左励三试不中进士,就息了再考的心。转而候补外放官。可同样候补的举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哪年能轮得到他?
还是放贷者不想银子打了水漂,三千两银子开道,又动用了吏部主事的关系给他补了安阳知县的缺。
左励上任,放贷者竟然组织了三四十号人跟着他来赴任!
从师爷到六房主事都被这些人把持了。
所谓六房是仿中央朝廷的吏、户、礼、兵、刑、工的名目设计。这只是个统称,实际各县情况不同,还会设置更多的科房。
比如安阳县另有粮房、库房、承发房。还有课税局、河道等同级科房,林林总总十余种机构。
各房主事者为典吏,手下还有些副手经承、书办等人。典吏虽然只是不入流的小官,却也是有朝廷编制的正式吏员。
经承、书办这些人则是编外聘用人员了。放贷者虽然派了三四十号人,但分到各科房实际也不算多,主要占据主事位置罢了。
在这些人下面又配有差役。这些差役哪管得尽全县数万人的事务?他们又会聚集些跑腿的徒弟和随从。
这些人叫帮役。帮役之下还有助手,如同富户人家的帮闲。
因此,别看安阳县城不过两千户,加上各里各村五千余户,但管理这数万百姓,数百上千吃官饭的人还是需要的。
刘大锤着重说了下这个丁大头。这人就是课税局大使手下的差役的徒弟!当时和他一起抓叶良才的那三个人,则是丁大头的帮闲。
正经的差役坐在县衙只管收钱喝茶、围着上司溜须拍马。真正下去催收办事的都是像丁大头这样的帮役罢了。
若闹出了事,比如民变等情,丁大头就是最好的背锅侠。将他们免了差事,换个帮役也就是了。若帮役背不动,那就要差役来背。
刘大锤能被提拔为刑房典吏,也算凑巧。
年前各科房重新洗牌,也波及到了三班捕快,刘大锤就是那时见事不妙自己请辞走了。
但放贷者派来的人手分配好了各科房后,刑房主事却因故被召回。也正是这时节闹出了拐子案,刘大锤到县衙找典史报案。
左励左知县当时例行检查各房,和本县典史问询县牢狱情时,正遇刘大锤,得知此事非小当即组织人手下村围捕拐子。
最终没死一人就抓住了五个拐子。左知县大喜,上任伊始就破了大案,抓住了要犯,对他来说可是不小的政治资本。
而豪爽干练的刘大锤也给左知县留下了深刻印象,又得知他以前就在县衙快班当捕头,熟悉本县乡土人情。
左知县权衡再三,终是不甘心受那起人掌控,于是利用有限的资源将刘大锤操作到刑房任主事典吏。
放贷者派来的人,由一位名叫钱川的师爷总领。左知县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只是这钱师爷觉得刑房让给本地老人也好,就没计较。
刘大锤由小小的捕头喜提典吏,对他来说可是官场上质的飞跃。顺其自然的就成了左知县的心腹。
刘大锤跟本县典史熟悉,这可是他以前的顶头上司。典史和典吏虽然字面看着极其相似,却不是一回事。
典吏专门负责一个科房的事务。而典史则是掌管缉捕、监狱的属官。虽然典史也是未入流的小官,却在县里缺少县丞、主簿时可以兼任。
因此,典史可是由朝廷吏部铨选,属于朝廷命官。和六房典吏这种挂名的小吏比还是有些身份的。
刘大锤介绍这么多县衙详情,就是因为临府的那宗拐子赏银是被师爷扣下的,并不是左知县。
因为此事,左知县和钱师爷还闹得极其不愉快,甚至起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