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尤其是不满，你不说出来，我们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李承乾慢慢掰开她的手，像面前有个羽毛一般轻声说话。
“你不满我没有第一时间来看你，这是正常的，儿子被抓，你心急如焚，想快点看到我，这说到哪里都是有理。”
“我回来先见陛下，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是长辈是老人，”李承乾把耳朵凑到长孙无垢的耳朵边，“他是还皇帝，我们惹不起。”
长孙无垢扑哧就笑了出来，脸上的黯淡之色褪去不少。
李承乾再接再厉，“我是您儿子，您想说我就说我，直接说，直接骂。”李承乾给杨夫人使个眼色，他想让杨夫人出去，她在这里可能长孙无垢不好意思说。
杨夫人美目都要喷火，撅着嘴巴向长孙无垢撒娇，但并没有成功。
“卸磨杀驴，”她生气带着李恪离开。
长孙无垢觉得很怪异、当着自己几岁儿子的面，她心中竟然是忐忑不安。
心中好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她想控制住，因为发泄出来会伤害到别人，会影响自己。但是她又觉得，如果不发泄出来，自己快要被烤干了。
“我知道你见陛下理所应当，我也明白你担心你的棉花，按你所说，棉花也是利国利民的东西，可我就是不舒服，棉花不看也不会跑。”
长孙无垢终于说出自己一点心里话，语气中没有以往的冷静。
“对对，娘亲你说的对，这事情就是我做错了，你骂我一顿，我知道错以后不再犯，您心里也不憋屈，一举两得。”
见到李承乾丝毫不在意，长孙皇后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自己纠结这么久，儿子轻描淡写承认错误，还表示会改正。
“别人知道，会不会觉得我不识大体？”长孙无垢是真想骂李承乾一顿，但是觉得理由不充分。
“别人是谁，反正我不会这么觉得，自己孩子做错事情，骂两句不用在意别人。”李承乾顿了一下，“我没做错，我会反驳，我做错我就认。”
他不会为了长孙无垢，放弃所有原则，必须维护自己权益。
长孙无垢拧了一下他的小耳朵，笑道：“之前很生气，特别生气，又生你的气，又生自己的气。”
“生气你不把我放在心里，也生气自己为什么要计较这些，有失身份。”
长孙无垢细声细语说着，好像怕被其他人听到一样。
李承乾明白她习惯性先从自己身上找毛病，趁热打铁说道：
“您在我面前，身份就是我母亲，我错了你教训，天经地义。”
“你父亲要去豳州、泾州，我心里其实一点儿也不愿意，但是我说不出口，他是为了大唐边疆安定。”
开了一个口子，长孙无垢也就停不下来了。
“他想去就去，您想说就说，您不说，他也不知道您不想让他去，您说了他继续去，也不影响大唐边疆安定，所以你不要憋着自己。”
有时候事情说出去可能没结果，但是比憋着好很多，尤其是对长孙无垢这种人。
“还有郑观音，想到她以前派人杀你，我心中就有很多恶气，恨不能给她两巴掌，可每次她向我忏悔，我反而要安慰她，心中颇为难受。”
长孙无垢无法对一个知道忏悔的人下手，而且李渊在看着，她也不敢对郑观音如何。
这道题李承乾真不会，他愤愤道：“我也是，但是他是承宗哥哥的母亲，我对承宗哥哥付出颇多啊！”
一个人是憋屈，两个人一起声讨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会竟然感觉不是很憋屈。
长孙无垢感觉这两个多月，盘踞在自己胸口的郁气散开不少。
李承乾趴在长孙无垢身边，开始说自己这一路遇到的事情。
“那个窦红线，脑子有疾，不仅打我，还想挑起战乱，回头我要找机会去打她几巴掌。娘亲，你会觉得打她一个女子，会有失风度么？”
长孙无垢习惯性想说是，想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想说事情已经过去，窦红线也已经有了报应。
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她也想打郑观音一巴掌泄愤。
“可是我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风度，憋屈自己，她打了我，我没有能力的时候就忍一下。
如今她称为阶下囚，我想打她，这是理所当然，打了她事情才算过去，这有利我身心健康，人不能一直压抑自己的情感，别人更不可以要求是必须宽容，受伤害的不是他们。”
在现代，他一个小侄子被人打，对方来道歉，小侄子不愿意接受，就一直哭，大人都不耐烦了，开始说小侄子小气，小侄子干脆倒下哭，这下收到的指责更多。
只有李承乾站在小侄子这边，谁说道歉就必须要被原谅，原不原谅是要受害者来决定，最后小侄子说：我不需要道歉，他打我一下很疼，我打回去。”
大人都不理解，打人的小孩当即同意，把后背移了过来，小侄子轻轻打一下，两个小孩就和好了。
要受害这原谅，自然要按照受害者的意愿做事。
“娘亲，我在外面，无缘无故被人打了，他家人上门道歉，态度诚恳，您会怎么办？”李承乾目光炯炯看着长孙无垢。
“我，我想我会看对方的身份，才能下决定，若是无关紧要之人，会让你处理，若是太过重要之人，我会劝说你接受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承乾觉得这个说法自己能接受，毕竟人要考虑环境。
长孙无垢轻轻摸了一下自己小腹，“在我心中，你们是比我重要之人，但是我不仅仅是你们母亲。”
这话算是与李承乾推心置腹了，李承乾也懂，他不会想三岁小孩一样，要求自己妈时刻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于是他安慰道：“没关系，只要是私事你把我放在第一就好。”
一不小心他就说出心里话，想收回来也不可能，他有点害羞，兜兜转转，其实自己想要的无非就是父母心中的第一。
无关权利！
开导、引导长孙无垢这么久，李承乾发现，自己原来也是如此，不喜欢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过是五十步与一百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