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洲,此刻的清危正带着他的弟子明和坐在闹市中一家茶摊上,叫了两壶热茶细细品着,目光始终注视着来往行人,整条街道,包括他神识所能看见的一切。
热茶很香。
那是曾经锦州特有的菩提树叶冲泡而成,在曾经的锦州,处处皆生长有菩提树,只要取下晒干,再拿水冲泡便能喝到清心明目的菩提茶,家家户户都喝的起。
茶摊并不贵,一个人一文钱,随便喝。
清危没钱。
或者说他没有锦州通用古钱,幸而从古至今,金银都是硬通货,于是他付了一锭散银子,又拒绝了老板找钱的举动,而是和明和在此地坐下,慢条斯理喝起了茶。
尽洲很大。
非常之大。
但是再大,也并非是个围绕太阳的球体,天圆地方,所有尽洲的土地平等地享受着时间,又平等的流逝着时间。
他等了很久很久,就那么整整坐了一天,直到天上的星辰都若隐若现,大日,明月,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外界一般日落月生,茶摊的老板走来,那是个看起来很和气的胖大叔,他一边拿擦着围裙擦着手,一边朝此刻仅有的两个客人小心翼翼道:“客官,您看,我们这都要打烊了……”
尽管外界的不夜城已经成了常态,一座仙城有五分之一的店铺摊位是专门在晚上摆出来的,但在尽洲,还维持着传统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此刻这条繁华的街道上已经有多数老板行人都回了家,剩下的也在赶往家里的途中。
清危笑了笑,清朗道:“耽误老板了。”
他站起身,明和也仿佛影子一样,亦步亦趋跟着他,两人刚想要走,就听老板叫住了:“你们是今天才来冥城的吧,我们这里一到卯时所有的客栈都会关门,你们赶快去找个客栈投宿吧。东边走三条街有一处运来运去客栈,哪里便宜又干净,开到申时才关店打烊,你们可以去哪里看看。”
胖老板说着,又把手在那干净的围裙上擦了又擦,这才小心翼翼从柜台上取出那锭碎银子,交给清危,憨憨道:“其实茶水不值什么钱,就算有钱也别这么挥霍啊,快去投客栈吧,我也要回家了。”
这么说着,他却没有把桌椅收走 也没有把茶壶收起,而是简单收拾一番身上的铜板就拿着煮茶的壶走了。
清危看着手中的散碎银两,微微一笑,将其放在老板的茶摊角落里,对明和道:“走吧。”
他带着明和走到了一座小山山顶上,捡了两块巨石削成座椅,这里位置不错,抬头可见漫天繁星,低头可见空落街道。
他先是举目望天,观察星象,天空的星辰并非一成不变,事物本身便在不断运行变化,当世的星辰怎可与三千年前的星辰轨迹相同。
果不其然。
此刻,在尽洲上空的星象已经完全不是外界的模样。
清危并不是专供观星望气的天衍宗弟子。
虽然近些年的星象了然于胸,你说那颗星星移动他都能说地分毫不差,但是三千前的星象……
他真的没有研究过啊。
所以对着这星象,他难得陷入苦手。
正在此时,凛冽的声音传来:“是三千年前的那一天。”
清危回眸望去,明和看着他,重复道:“那一天。”
他化形而出的那一天。
如果沈百所言不错,那也是那人强势而来,镇压佛门,取得三生镜的那一天。
因为时间从未向前流动过。
这三千年来,这里的时间被切割,里面生活的人,永远被困在了不会变化的时间里。
清危看着明和,叹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知你如今究竟算是多少岁了。”
三千岁,三百岁,好像都不太合适。
明和却对此毫无异议,目光清冷,兴致缺缺。
年纪没有意义。
清危见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论年岁如何,你始终都是我的弟子。”
明和那张冰山一样的脸在清危言语中终于裂开一道小缝,青年嘴角微微扬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胸膛也悄悄挺了挺。
他们耐心很好。
对动辄寿数千年起步的修士而言,一个日夜不算什么。
很快,夜幕降临,夜色深沉又亮起,天空逐渐浮现一抹鱼肚白,接着,一缕阳光倾泄尘世间。
清危看着街道上逐渐增多的人,很快就恢复了熙熙攘攘的规模。
他目光紧紧盯着一个憨憨的胖老板,对方熟练地煮茶,准备小菜,果品,点心,干粮等种种商品,十分娴熟地忙碌着。
忽然,他脚下一咯,低头看去,只见一块碎银跃入眼帘,他茫然又欣喜地拾起碎银子,东张西望,想看看谁丢了银。
而此刻,山顶上的清危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桌,与老板手中的碎银,他轻叹了口气,看向明和:“你还记得我们昨天吗?”
明和点了点头,又想了想,蹦出两个字:“沈百。”
清危颔首:“对。”
他站起身:“走吧,我们再去看看千叶山。”
那里是曾经锦州最大的寺庙,堪称小乘佛法正统,云林寺所在地。
也是曾经被魔尊屠戮满门,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的死地。
而在如今,那里已经成为了尽洲的禁区,因为就连沈百也不记得整座尽洲的佛门,佛门中的僧众究竟有何许人也。
她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离开尽洲,却整整三千年,一次也没有想过去寻找僧人,明明这整个锦州,处处都有佛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