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信、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我偏要起婆娑、炽艳火、自废堕、闲骨格、永葬荒墟、剜心截舌、独吞絮果。
“放下吧。”
“别为了我伤心,该忘的忘记,该放下的放下。”
“欲念,执念,都不值得。”
“……”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还有来世的话,你可以来见我一面吗?”
“我也就,心甘情愿了。”
“……你不会死。”
“这是我的承诺,而我从不食言。”
————
“昭华。”
面容苍白,一身风流俊逸的男人温声呼唤道:“你回来了。”
“嗯,我把龙泉水带回来了。”
昭华笑着握住他伸出的手,入手冰冷的触感让她瞬间蹙眉:“这么凉,你怎么也不多加件衣服。”
“好,我知道了。”
闻人忆任由她将自己的双手拢起来,对她身后的两个护卫略微颔首,护卫就识趣地退下,不敢多打扰这对夫妻。
闻人忆浅笑着跟随她走入殿内,这座豪华不输阴阳宫主殿,规模更甚的离尘殿与阴阳宫相隔不远。
对魔君而言,几乎可以说是在眼皮子底下了。
而作为冷心冷肺的魔道宫主,阴阳宫主闻人燕喜是个难得地,甚为爱护家庭的男人,他一生仅仅娶了一位妻子,妻子亡故之后也并无继室侍妾,也没有暖床侍女,只有一个独子,百般宠爱,有求并应。
只是,作为被宠溺的闻人忆并不如此认为。
在夫妻二人刚刚步入殿内时,一个侍从走了进来:“少主,少夫人,祈远大人来访,说是……说是宫主有令。”
后半段话他说的又轻又慢,虽然不明内情,但是贴身服侍少主的人都知道,每当宫主派遣人来,无论是嘘寒问暖,还是送各种奇珍异宝,都无法使少主开心。相反,他的情绪在一瞬间变得十分糟糕,平素温和的人也突然发起了脾气。
幸而有了夫人。
昭华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让他压下心头高涨的怒火,咬牙道:“让他进来。”
风流倜傥,手持一柄折扇的青年低眉顺眼地走入殿中,不敢四处张望,只对闻人忆行礼道:“少主,宫主命属下给您送些养身补品。”
他声音愈发迟疑:“宫主很……关心您的身体,特来让属下探望……”
闻人忆坐在上首,昭华陪坐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看过了,你也可以滚了。”
他说出的话语毫不客气,但是那个青年却如蒙大赦,迅速把手里的储物法宝交给侍从,急切而不失礼地迅速离开了。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体弱多病的年轻人,而是面对猛然间就能把他吞噬殆尽的洪水猛兽。
昭华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侍从退下,然后在空荡荡的殿内将闻人忆搂进了自己怀里,轻轻抚摸他的脊背。
闻人忆紧紧地搂住她,仿佛溺水之人紧紧攥着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放开。
她眼眶渐渐红了。
“他居然还如此厚颜无耻地来关心我。”
闻人忆整个人都在颤抖,夹杂着痛苦,悲愤,耻辱,憎恶,这些情感在他心中纠结缠绕,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
闻人忆咬牙:“关心我,他是关心我有没有死吧!母亲被他折磨死了,我被他折磨的要死了,他居然也能说出口!”
“我要杀了他,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体会比我母亲更甚千倍万倍的痛苦!”
“我一定要杀了他!”
“好,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昭华抱紧了闻人忆。
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仿佛两个失去依靠,仅有彼此作为支撑的幼兽。
“我实力低微,但是我一定可以杀了他!”
“魔尊,七杀宫主魏劫,红尘宫主白浪里,剑仙清危,有情剑仙穹姝,沈九,甚至是有所准备的楚人轩,都能杀掉他。”
“我不会放弃,绝不!”
“好,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昭华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温柔地安慰道:“别怕,你不是一个人,我一直都在。”
闻人忆短暂沉溺在妻子的怀抱里,就仿佛多年前,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一样。
母亲的身影是那样单薄,她身上永远都有青青紫紫叠加起来的伤口,哪怕偶尔拥有极其宝贵的时间将自己收拾干净见他,身上也带着始终挥之不去的淫靡气息。
但是她始终努力在儿子面前保持体面,那是她仅剩的,唯一一点尊严。
哪怕她唯一的儿子即是那个人用来摧毁她尊严的工具。
一个孽种。
闻人忆,忆谁呢?
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闻人燕喜的发妻?还是她的女儿,他的母亲闻人元,那个被亲生父亲当做母亲替身,被迫成为闻人燕喜心头寄托的闻人元?
他憎恨闻人燕喜,刻骨铭心地恨!
为了那个被囚禁起来,成为他禁脔的母亲,为了那个被用来威胁母亲,让她乖乖听话的自己,为了和他一样出身,却被强行打掉的兄姐弟妹。
闻人燕喜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在遇到昭华之前,他的人生只为了杀死闻人燕喜而存在。
而即使遇见昭华,他也无法放下,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仇恨,就那么和她归隐,不问世事。
魔道无法飞升,闻人燕喜总有一日会死。
但是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和昭华携手归隐,等待着或许终有一日的天理昭昭,因果报应吗?
他到底出身魔道,他从不相信什么报应!
他只觉得对不起昭华。
女人仿佛明白他未尽之语,轻声道:“你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夫君,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等道你完成了心愿,我们就离开魔道隐居。”
“我们会过上很好的生活,将来我们还要一起扶养孩子,给他们最快乐的生活,不要再重复我们的悲剧。或许有朝一日我们走在街上,迎面就见到了转世成人的母亲。”
她在闻人忆耳边温柔地描绘着美好的简直不真实的未来。
“我们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所以别轻易放弃。
对有些人来说,得到幸福是一件十分,十分艰难,需要鼓起全部勇气,无时无刻都在承担着巨大背叛代价才能得到的珍贵之物。
阴阳宫。
一个三十上下,气度不凡,一身黑色大氅的中年男人坐在上首,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上的扳指,对下首的青年和蔼问道:“忆儿怎么样?”
青年弯着腰,恭敬作答:“少主气色尚好,将您赐予的灵药收下了。”
一瞬间,闻人燕喜笑逐颜开。
“哈哈哈,都说孩子娶妻成家之后就长大了,果然如此。”
他唏嘘不已:“忆儿懂事多了。”
下首青年赔笑道:“宫主说的是。”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多拍些马屁,说些少主感恩戴德,问候您身体,叩谢抚养之恩的鬼话。
上一个拍马屁结果拍到马腿的人坟头草已经有八丈高了。
闻人燕喜对着他吩咐道:“既然他们夫妻感情好,那你有空去找昭华催一催,让他们夫妻生个孩子,本君好抱孙子孙女。”
青年笑容僵在脸上。
让他去对少夫人催生,要是让少主知道他当场得进刑室体验一番地狱道。
宫主,少主对您什么态度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哦,可能是有的,否则就不会让他找少夫人一人催生了,不就是因为下属不值钱,死起来不心疼吗。
如果去,他得罪少主,将来肯定没有好下场。但如果不去,他当场得罪宫主,现在就能去刑室走一遭了。
我太难了。
电光石火之间,他扬起一个自信的笑容:“宫主,包在属下身上。”
闻人燕喜欣慰地点了点头。
“忆儿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他被他的母亲,那个一直被娇养天真无邪的女孩教坏了。
魔道不需要那些无用的良知,道德,伦理,只需要欲望,执念。
力量才是一切。
————
长剑出鞘,雷霆万钧!
一剑之下,天地皆寂!
清危斩出一剑,随意挽了一个剑花收剑入鞘。
远远站在岸边的楚人轩,沈君,大公主,沈泗等人皆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一剑的风采,久久不能回神。
你可曾见过天地之力吗?
那你可曾见过一人一剑威压天地,使雷霆失色,使天地无声呢?
那剑光炫目地划过,仿佛是天地间初开,使外物生发的一道裂痕,不过一剑,竟将整个东海的波涛汹涌压了下去。
沈泗不由自主低喃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沈君诧异地回望沈泗,笑的开怀:“吾儿聪慧,文采斐然。”
沈泗红了脸,小声说道:“这是我听别人说的。”
不过她当即扑进父亲怀里,十分期待道:“我想学那个。”
沈君尴尬地挠头:“这……”
女儿没有学心剑的资质,这他早就知道了,毕竟自从心剑剑修崛起之后,有条件的师长都会给自己孩子测一测资质。
多好的一条康庄大道啊,虽然至今为止符合条件的没有几个,也不妨碍望子成龙的师长们乐此不疲。
毕竟彩票虽然人人心里清楚中不了,但是你不买肯定没法中。
龙族修炼心剑或许有特别加持。
这是得知自己混血孙子入心剑剑修一脉之后,龙王不肯承认自己孙子的优秀来自明虚,只肯承认龙族血脉天赋异禀。
他执意想让唯一的孙女学心剑,奈何沈泗实在……有心无力。
那老头固执,每年都重新测试一便,然后倔强地说这只是因为孙女年纪尚小,心智不成熟。
龙薇对此无可奈何,只能不告诉女儿真相,至今女儿一直以为每年的全套检测的未成年龙的体检。
所以沈君现在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不打击到女儿的憧憬。
他朝龙薇递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龙薇忍着笑,从他怀里接过女儿,笑着哄她:“等你长大成年就可以离开家门了。”
沈泗撅着嘴:“还要一百年那么久。”
龙薇熟练安慰道:“一百年很快的,你睡一觉就到了。”
沈泗为这个充满诱惑力的办法心动了一会,还是泄气了:“算了,还有好多事呢,我去睡一百年你们怎么办啊。”
真不会被那些凶残的仙魔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吗?
听着小女儿软软的话语,看着她还带着婴儿肥的圆脸蛋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亲爹亲妈纷纷表示自己被萌到了。
抱着小女儿不撒手,如果不是有外人在肯定已经上嘴猛亲了。
一旁气度不凡,不怒自威却孤孤单单的楚人轩早已将目光从那惊天一剑移开,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样子,沉默不语。
他也有个可爱的小女儿。
此时,清危已经走回海岸,那把紫色的长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对众人颔首:“我已经将水脉引好了。”
他这一剑不为破坏,只为镇压。
东海失去灵脉已有七百年之久,早已形成独特的平衡,更有原来并未被他全部斩断的灵脉独自运转整片海域七百年,外来之气一进入东海只会被排斥,若强行接引只会发生两败俱伤的惨案。
若要将整个东海龙脉重新链接,便要先把整片海域,无论是断流,破碎的原灵脉,还是与灵脉一同奔涌的海水,东海这片整体界域一并镇压!
这并不是最完美的方案,却是最快捷,最省时省力的方案。无论是怕夜长梦多的东海龙族,还是急需时间的楚人皇,都达成共识。
要不然光安抚龙脉,再一点点链接经络,运转灵气,起码要两三百年,谁有那个耐心。
此刻海浪初平,立刻有人手持宝瓶飞出,那人乘坐一朵祥云高高飞起,将手中宝瓶向下倾倒,霎时一股五色晶砂涌出,那瓶虽小,倾倒下来却仿佛汪洋瀑布一般汹涌,转瞬间将整个东海域浅浅铺了一层。
原本平静的海面被五色晶砂覆盖,灵气氤氲。
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
清危轻声道:“还有一剑。”
他手持长剑,身长玉立,眸如寒星,不过短短四个字,却只让人感觉此处剑气纵横,天地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