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苍生，那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
“但这并不是天给我的，而是我自己抢来的。”
那人半阖着眸，倦怠冷淡的目光扫来，却让人只感觉如海如渊，似高山，似立壁，似一切世人所能想象到的伟岸。
就连他的容貌也没人在意了。
一双眼睛里只有空虚，永远也填补不满的空虚。
他不识人间悲欢离合，不解世人爱恨情仇，他高高在上俯瞰人世欲望，比泥塑铜铸的神佛更冷漠。
他看着他的眼神与花草树木别无二致。
后来，后来……
后来那人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他时，如春风吹过，万物苏生。
他听到有一个声音低低地说着：“我只和你说这一句，我的心，我的心——”
“之死靡它。”
那些半真半假的梦境愈发繁杂起来，不过是日常的打坐神游一时不察竟也陷入其中。
那些纷纷扰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看不清起始，不明白去路。
他只依稀记得，好似有个身穿白衣的人抱着一束花，远远朝着他笑。
清危想，我可能是记起了前世吧。
在修真界，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多少修士自觉今生道途无望便会转上一劫，转生者携带了前世遗泽气运，遗留些前世心境，修为一日千里，根基务实，天资更甚，有望大道。
只是哪怕鬼仙真灵不昧，要恢复前世记忆也并非易事。若几世蹉跎，等到轮回将鬼仙气数尽数磨去，泯然众人，便只能生生世世在红尘苦海中挣扎了。
是以，但凡正道人世都讲究同门，道侣，因果。
法侣地财中的侣即是同道。
时常有散修将自己洞府法宝留待后人，只为结下因果，让得自己恩惠之人照顾自己转世身或者承接其道统。
高大门派自然会有一个个名册感应，时机到了自然会将师祖转世身再引渡回门。
寒雪自然是其中之一。
清危想起自己内定的弟子，不由得又想起他身边的那人。
齐光。
齐光，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
那是一个好名字，他的人也如其名一般，与日月争辉。
如果不是他的神韵与魔尊太过相似。
齐光与魔尊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是化身，是子嗣，还是……
不，他不是魔尊。
他与魔尊本质上的不同，就是他是个人，而魔尊不是。
清危十分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一个弟子，按理来说付出一个弟子刺探魔尊，无论成败，都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那可是魔尊。
但是——
清危抽出腰间配剑，看着雪白的剑刃上闪耀银色的剑芒，四周剑气翻滚。
我可以失败，可以身死。
唯有道心不可蒙尘。
————
“真是把好剑。”
新衣服到手忍不住穿上身试试，新手机到手忍不住开把游戏打打，新鞋到手忍不住来个长途夜跑。
这是人之天性。
所以齐光的新剑到手，他也忍不住练一练剑法。
自以为很帅实际上也确实很帅地挥洒长剑，来了一通随心所欲的剑法之后，齐光心满意足抱着新到手的宝剑睡觉了。
倒不是突然把网瘾戒了，而是没没上线总要接到一圈真心实意地问候关怀，他总感觉自己有点吃不消。
如果不是他及时上线报了个平安，那些清澈又愚蠢的同学们能组团克服一切艰难险阻赶到他身边——
看看他过得怎么样。
就算他本人上线澄清，将自己遭遇一笔带过，也能时常看见他们在义愤填膺地声讨欢喜宫，因为……
“对着那样一张脸也能下的去手，真是暴殄天物！”
“就是，师弟又温柔又漂亮，那些魔修都没有心，不是人，咱们如果遇见欢喜宫的魔修一定要给师弟讨个公道。”
“我把师弟的留影拿去卖能赚不少钱吧，我的第二本命剑有着落了……别别别，我不是想偷拍，我找师弟五五分成，咱们干大干强，垄断修真界。”
“坚决保护漂亮师弟，整个修真界都没有师弟这样珍奇的美人，万中无一，保护灵兽……啊不是，用错词了，我兽林搞研究的不要约我真人问道。”
齐光：……
我时常因为智商过于正常而与你们格格不入。
在芸院内网接手了任务，得到老师院长一堆门内派发的山下应急包，专供修人仙武道弟子保命用的，不过齐光对比其他人的应急包就知道，肯定是老师塞了不少私房进来。
因为正常的应急包里面绝对不会再装三个储物袋，每个一间屋子大小的储物袋里面都塞满了符箓，金甲符，雷火符，爆裂符，清水符，神形符……
基础符箓大全里出现的符它都包了。
以及一个装了满满一葫芦的雷珠，齐光一上手都差点没摔地上，吓得他一个激灵。
打开葫芦塞，倒出一颗雷珠，齐光看着那圆溜溜黑漆漆的大丸子，一个没忍住，不小心咬了下去。
有点辣，酥酥麻麻。
挺像喝了口加麻加辣麻辣烫汤底的，你别说，还有点鲜。
嚼一嚼，卡蹦一声，雷珠灵气凝实的手外壳如糖衣被他咬碎，浓郁的雷光从裂口出涌出，外硬内软，好像咬了一口薄皮夹心糖。
夹心比外壳上游走的浅浅雷霆更够味，不知道是不是迅速适应了雷霆的滋味，他满口雷霆也没有滚烫火辣的痛感，而是类似一种清新又爽口的薄荷糖。
好吃哎！
齐光双眼发光。
他喜欢刺激的口味，喜欢薄荷糖，喜欢藤椒锅，喜欢重辣味，这一葫芦的雷珠简直是完美点在他的味觉上。
超棒的。
不由得开通讯问了问负责应急包飞剑传递到弟子手里的老师。
“老师，我看这里面有一葫芦雷珠，请问是什么雷啊？”
另一边，趴在床上指挥飞剑传递的云鹤扒了扒天网通讯，亲切地回答了漂亮师弟的问题：“你说雷珠啊，上个月你不是有两个师兄渡化神劫吗，没渡过，雷劫只扛了两道。剩下的就被化雷阵拦截下，搓成雷珠了。每个修人仙武道的弟子都有一葫芦，一颗只能炸碎一块人高的巨石，威力不大，用来防身。”
齐光又问道：“有更高级的雷珠吗？”
“有啊，和避水珠夜明珠放在一起的还有一颗威力更大的雷珠，一颗可以炸平一座小山，如果使用时机得当可以对付元婴期，每个队伍只有一颗，切记小心使用。”
齐光和他道谢后赶忙翻找那盒珠子。
不得不说芸院下发的免费应急包功能齐全，连伤药衣物都有，不过也可能是他的特殊待遇，因为衣服款式非常合身，还加了一块补办的弟子玉牌。
齐光从一堆东西里找出一个专门装珠子的青玉盒，一打开满室生晕。
此时突然传来敲门声，寒雪的声音在门外冷冷清清地响起：“齐师弟，有师妹来访。”
齐光头也不抬，兀自拿起那些明明装在锦囊里，依旧透出光晕的宝珠：“进。”
寒雪推开门，身后跟着一个身穿上清青白萝卜制服的女……帅哥。
她剑眉星目，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俊美不凡，穿着一身不太显性别的弟子制服，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一进门就用熟悉的清澈又惊艳的眼光看着齐光。
她身材高挑健美，唯一能看出她女性特征的便是她腰间的配剑。
在修为未达到一通百通的高深境界之前，刚刚入门剑修的配剑要根据身高，体重，身体各项机能调整各种长度，宽度，厚度，材料配比。
女弟子与男弟子的剑大体是不同的，阴阳之别在剑之材料的配比上也存在。
所以一些剑修看同道时通常都是脸盲，因为他们分辨人不看脸，看剑。
作为一个短短几个月就将芸院理论知识全都印在脑子里的齐光敢用自己手上的一盒宝珠发誓，眼前这个比寒雪还要阳刚，看着就是个浓颜系的帅哥其实是个师妹。
他朝两人点了点头。
“师兄，白师妹。”
白齐麟对他先看自己腰间配剑，再看自己人之后喊师妹的举动十分满意，再加上齐光的大名在芸院未毕业弟子之间如雷贯耳，尤其是自创真气功法，被誉为有可能仙武大成，让她这个实在没天赋所以转法修的人十分钦佩，所以乖乖地叫了一声师兄。
当然也可能是那张脸把她迷住，不想反驳齐光任何话。
芸院弟子都属同门同辈，还没有上下辈分的分别，如果对别人喊师兄，不是因为对方使你敬佩，就是因为对方比你大，或者——觉得亏欠对方。（比如差点无颜面见寒雪的齐光）
齐光听到一声师兄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对她点点头，“坐，师妹来的正好，咱们把应急包里面的东西分一分吧。”
“这是珠子？”
寒雪并不见外，拿起一个锦囊，倒出一颗水光盈盈的蓝色宝珠。
“这是避水珠？”
他把避水珠放回去，又拿起一个锦囊，这次是一颗通体鲜红的宝珠：“避火珠啊。”
这时，齐光拿起一颗装在避雷锦囊里通体深紫的宝珠递给他。
“这是雷珠，一个队伍只有一颗，抗衡元婴期的保命手段，你修为最高，交给你用吧。”
寒雪接过看了两眼，也没推辞，收了起来。
齐光又把两颗避水珠自己收起。
“我修仙武，肉身脆弱，这两颗珠子放在我这里吧。”
两人齐齐点头。
他们一个金丹，一个筑基，水火不浸，避水珠避火珠原本就是给修仙武的人准备的。
齐光又拿出那一葫芦雷珠，三人平分了满满一葫芦上千百颗雷珠，白齐麟原本想说把雷珠都留给师兄就好，结果看了那满满一葫芦都塞道到葫芦口的雷珠也没说出口，接受了平分。
不过她小声问道：“怎么有这么多雷珠啊，我记得我当年第一次下山的应急包里只有二十颗雷珠？”
齐光：“师妹这个两个月不在芸院吧？”
白齐麟一瞬间眼神里的丧气几乎要化成实质：“我上个月刚刚通过年考，刚下山做了个任务，追踪一个修幻术的魔修，一个月来不眠不休，连上天网的空隙都没有，结果……”
她身上的怨气几乎要凝成厉鬼：“我已经布好陷阱就差一步抓住他的时候，中洲沦陷了。”
齐光：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眼前哪是靠谱对友，亲切同门，一个两个都是他的债主啊！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上个月有两个师兄渡化神劫只过了两道，所以雷珠多了些。”
渡过的雷劫只能收集些参与雷霆搓雷珠，哪比得上一整道化神天雷搓的数量更多，品质更优。
自从清危将小寒山脉最东处的一座灵宝山划分为渡劫专用场地，为了使渡劫失败的弟子也能平安活下来，便那里布下专门收集雷霆之力的阵法，如果自感自己渡不过雷劫可以中途叫停，阵法一开自然会把剩下雷霆收集起来，经专门修雷法的修士搓成一颗颗雷珠，交给弟子护身。
别说，自从有了灵宝山这个渡劫宝地，宗门弟子陨落雷劫之下的数量直线下降，宗门雷珠消耗再也不用仙人辛辛苦苦引雷手搓了。
不过，美中不足的就是哪怕积累不够也要提前体验一把渡劫的感受的弟子大大增加，阵法损耗加剧增加，不得已出了规定，每个弟子每个境界只有一次免费使用阵法的机会，再开启就要出钱，根据你的修为所造成阵法损耗运转所需加倍。
越是修为高，花费就越高。
所以听闻此噩耗，寒雪白齐麟两人都是满脸同情和——感同身受。
毕竟，他们未来都是要渡劫的。
倒是齐光，难得对意识里的魔尊真情实感道：【你说得对，人仙武道也不错。】
花钱花的少多了，如果要炼气，一阶一阶升上去要花多少钱！人仙武道大成直接一步登天，跳过中间所有步骤直接大乘。
避雷阵法只能大乘之下使用，大乘雷劫已经不是阵法已经抵御的了。
而齐光，一路超神，直登大乘境，给自己省了多少钱啊。
魔尊只冷冷回他一个字：【滚。】
十块钱的衬衫五块钱包邮绝对不买，二十块钱的同款包邮就控制不住光速下单的新时代青年齐光第一次没有和魔尊杠起来，嘴角一弯露出蜜汁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