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公主。”
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枭姬持白骨匕首的手,使她无论如何也再刺不下去了。
原本面色灰败躺在床榻上的楚人轩已经睁开眼睛,一双泛着浅黄色的黑色眼瞳望向枭姬,嗓音平静。
他此刻还很虚弱,只能用一双手握着枭姬的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那是精气失守的现象。
他无疑是虚弱的,比任何时候都要虚弱,但他依旧不落下风。
他目光注视着枭姬,叹了口气。
枭姬却瞬间暴怒。
她用力把自己被楚人轩握着的手抽了抽,发现被他牢牢攥紧无法动作后就用另一只手握着源源不断织造的云锦,甩了出去。
云锦已经织出数百米,她一甩动,整片大殿中的云锦和源源不断编织的云雾也在殿中齐齐旋转起来。
那些云雾迅速化成云锦,如同一道虹光朝着楚人轩袭去,被他目光扫过之后突兀停住,瑟缩起来,似是不敢造次。
枭姬浑身升起三色云雾,在头顶处凝聚处一朵将开未开的血红色莲台,花有四品,散发出浓浓血煞气将枭姬浑身罩住,她手指似穿花蝴蝶一样单手打出一道道符印催动云锦,那云锦又瞬间散落成一团烟雾,将整座大殿充斥。
楚人轩收起紧紧攥着枭姬的手,打出一颗圆圆的雷珠,雷霆之力横扫一切魑魅魍魉,雷声轰隆隆作响,声震九霄。
皇宫四处都被刻下禁制,倒是没有坍塌,本来此处也有隔音阵法,山崩地摧也无法传出外界丝毫,充分保护被老婆训斥时的人皇颜面。
不过楚人轩此刻稍稍脱困,已有余力操控皇宫阵法,将隔音法阵停滞,雷声乍响,整座皇都目光都被吸引到了皇宫之中。
五色锦是欢喜宫代代相传的至宝,它于功伐之上并无多少威能,在地仙法宝中纯属垫底。
但它并不是杀伐之宝,它是欢喜宫初代宫主将自己的情丝取出,寄托在一道天地交泰,阴阳相和所生的混沌之气上,再收集各类人的情丝编织其中,用各种奇珍异宝碾碎的粉末加仙草毒草熬炼成药液,辅用大法力洗练滋养,最后得到一截五色锦,勾人情欲,迷人心神,仙人也要被坠入情网。
后经过历代宫主不断采集情丝祭炼,已成了一件蒙蔽元神,遮蔽天机,堕人元神的魔道至宝。
哪怕是楚人轩被它一照也不省人事,被宵夜取走了足足三滴心头血也没有反应过来,只因宵夜是他情丝所系,心上人使这用情丝编织的法宝时威力更甚。
若非枭姬心急到要此时杀他,哪怕皇城倾覆,黄泉真水破开封印,龙脉被截断之时才能让他心生感应。
那时早已无力回天,哪怕是他也只能以身为祭,与母亲一起继续成百上千年以元神坐镇两界交界处封印黄泉真水。
当他一醒来,皇城中的变故瞬间被他所得知,皇都内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吃力地走下床,将手摁在地上。
大地在震颤,大地在呼唤,大地在回应祂的孩子。
整片皇都的土地瞬间化作楚人轩的领域。
那是一种不讲道理,不讲物理,更不讲修真的霸道,那是规矩,是法则。
瞬间,笼罩在整个皇城的大五行戮仙大阵瞬间破碎,豆蔻年华的少女收起那边光辉耀眼,璀璨夺目的长剑。那剑一出便腾起炽热真火,飞出之时犹如烈阳播撒光辉,酷烈难忍,直让对手心火丛生,元神烧灼。但一回到她手中就光华掩去,迅速完成从极热到极寒的转变,那剑寒光冷冽,却不见神异,与俗世宝剑毫无区别。
只因她脾气秉性俱都暴烈,一度难成仙道。后来因缘际会懂得平心静气的道理,却依旧难以压制自己的脾气,只得将平时怒气在出剑之时释放。
她身和长剑,化为一道剑光直直朝着皇宫冲去。
仙人剑光转瞬即至,她停在皇宫门口,看着里面错综复杂的道路,挠了挠头。
但凡有两条以上的路途,她肯定就会迷路,哪怕是已经住了几百年的家也一样。
不过作为一个剑修,还是一个修为高深,剑法惊世的剑修,最大的好处就是有时候不需要做什么选择题。
她眼中闪过一丝终于得偿所愿的激动,运转起浑身法力,使出全力出剑朝皇城劈去。
那剑光恍若一轮煌煌大日,携带无尽太阳真火滚滚而来,直直劈向金碧辉煌的皇宫,皇宫外浮现起层层阵法禁制,无数金纹符箓滚动交错,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然后被仙人全力一剑斩地七零八落,再一剑递出,原本的锦绣家园都付与断井颓垣。
清晓收起剑,朝着唯一没坍塌的大殿走去,神清气爽。
耶,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劈楚人轩家了。
这一趟真没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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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白日轰隆闪过一道雷霆,本来举剑敲人脑壳的云飞少年一个起跳踢晕了几个士兵,循着声音举目望去,只看到皇都中心的宫殿。
然后一道烈日般恢宏的剑光斩过,只听见巨大的仿佛玻璃破碎之声响起,又一剑之后,宫殿轰然倒塌。
云飞少年认出来人的剑意。
是那个在剑道课上最喜欢逮着他欺负的大魔王、啊不,是清晓师叔祖。
他心头大喜。
大魔王很厉害,怎么捉弄她都会反过来加倍招呼到自己身上这件事让他一度咬牙切齿,掰着手指头细数自己和她实力差距之后被天堑一般的沟壑打击地道心萎靡。
但是在这种时候出现,拔剑而出的可不是大魔王,而是成熟可靠稳重坚毅的最好的师叔祖。
师叔祖我再也不在天涯海角杂报上匿名说您幼稚记仇小心眼了。
您真是救人于危难中的十佳好剑仙!
他举剑旋转,将包围住自己的士兵一个个重重敲晕,直冲进战场将红甲士兵全部打晕过去,满地挺尸,又给最开始举枪刺来的那个补了一下。
他朝着身穿金甲的士兵点头示意,一边抱着剑跑向皇宫。
但他的脚步突然停顿下来。
一个粗犷的男人拦在他的去路上。
云飞手握住了剑柄,眼神犀利。
那是一个浑身上下都展示着“粗犷”二字的男人,男人身材高大,肌肉遒劲,身穿一身火红色的魔宫服饰生着,脸上茂密的胡须遮盖了半张脸。
即使只露出半张脸,也能看出他本是个极英俊的美男子,只是脸上络腮胡子遮盖了容貌,一双桃花眼中又充斥着浓重的恶意,怨毒地盯着云飞。
云飞面若寒冰,一双与那人极为相似的桃花眼中杀气四溢。
那男人张开吐出九道血光,血光化作九条头角峥嵘的蛟龙尖牙利齿直朝云飞冲去,血光涛涛,直将四周土地砖石都逐渐消融,化成鲜红的血水。
云飞冷笑一声,拔剑而出!
那把曾经被天下第一剑仙清危铸造,被人仙第一战力的明虚随身携带数百年的宝剑噗一出鞘,一抹亮光甚至将天上大日之辉也遮蔽了刹那,直照地对面大胡子男人眼瞳拉扯变化出一双金色竖瞳。
那男人,原东海龙族二太子龙坤看着云飞手中长剑,一双原本金光闪闪的眼瞳泛起深重的怨恨,他厉声尖叫:“你这贱人生的小孽畜也敢对本太子动手!没有本太子,你现在不过是徘徊恶鬼道不得投胎的冤鬼厉鬼!你必然不得好死,五雷轰顶永不超生!”
云飞手持长剑,径直斩出九道剑光将血蛟拦腰斩断,又喷出一口三昧真火将血污灼烧干净,才冷冷回他:“你这老畜牲也敢在我面前聒噪,我今天就宰了你。”
他手中长剑上下翻飞,剑光森然,杀气四溢,将此地数百米内包裹其中,形成一个充斥剑气的世界,剑光无孔不入地在龙坤周身游动,在他身上割出各个细小的伤口。
不消片刻,龙坤已成了一个血人。
他狞笑着对云飞问道:“你居然胆敢弑父,看来是不想过化神劫了!你敢对夫亲举剑,等到天道叩问,心魔勾引之时必然走火入魔化成魔孽!到时候本太子就把你这小孽障捉起来炼化器灵,再那你去对付那个贱人!本太子要将你们母子炼进拘魂幡每天用罡风雷火打磨,让你们生不如死!”
云飞双手持剑,虽身量还未长成,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却腰背挺地笔直,自有一番顶天立地的铮铮傲骨。
他嗤笑道:“老牲口,你这点微末道行倒是敢想,你就别在这乱吠了,还是赶快叼着那块骨头回到你的畜牲窝吧!我一向不喜欢用替天行道这个词,恶人是我要杀又不是为天杀的。但是宰你这样的老畜牲确实脏了手又脏了眼,杀你还真是替天行道。让你多活一天就是在污染整个沧澜界。”
他劈手甩出一把雷珠向龙坤扔去,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个街道,远处的兵士纷纷逃离此处,不敢靠近。
雷声过后,一条浑身血气煞气的百丈真龙拔地而起,气血有如汪洋,朝着云飞一声嘶吼,便冲了过来,四个利爪上寒光闪烁,锋利堪比刀剑,周身原本的化神威压滔天压下,仿佛巨山加身,要叫他跪地求饶!
云飞挑眉一笑,长剑脱手而出直斩龙爪!
“噗呲——”
龙血飞溅,一只利爪被他斩下,那剑悠哉游哉转了一圈,回到云飞手中。
那真龙痛苦地在天上翻滚,龙血洒落如雨,更激起龙坤怒意,一股实质怒火透体而出,形成无边火海朝着云飞扑面而来!
云飞直面火海,心中并不惊惶。只因东海龙族主修水德,从未得火。龙坤自从五百年前的变故修为不进反退,如今依旧是个化神修士全凭血脉不凡。他如今心境不足,弃水修火,虽是化神,却是个道基千疮百孔,无数漏洞的水货了。
而他属心剑一脉剑修,心剑讲究随心而动,随心而至,所出之剑皆为心念!
哪怕他此刻仅有元婴修为,哪怕他不过继承半身龙血,不足以抗衡真龙,但只要他一息尚存,那就能战天斗地!
云飞手持长剑,飞身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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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出无上无下,无法无道的界域,这界域中一片混沌,阴阳颠倒,虚空倾覆,五行混乱。
一位女仙怀抱一柄长剑,平静盘坐虚空,她面容清冷,似霜寒,似明月,此刻紧闭双目,口中好似含着一颗宝珠,宝光氤氲,实则是在吐纳一股先天灵气,护持自身,使头脑清明,心中平静。只因此处处处魔孽,天魔心魔勾人欲念,悠忽而至,转瞬即消,无时无刻都有欲念起,又无时无刻无有欲念消。
她本是修习心剑一脉的剑修,心剑只讲究一个心字,心念所至即为剑气所斩,是天下间最快的剑,也是天下间最避无可避的剑。
天魔心魔专供人心欲念,纵然她心中明澈,却没有断情绝欲,并非无感无念。
不过这些并不是她沉寂此处不动不摇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她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一个十分模糊的人影,那人身影如雾一般,似虚似时,飘渺不定,面容也模糊不清,似是男子,又似是女子,似是老者,又似幼儿,甚至他本身的存在都无法被确定,若有若无,周身万象迷离。
他在明虚身边上上下下飘荡,好像幼童看到新玩具,觉得新奇有趣便拨弄一番。
他身形与这些天魔相差无几,身形飘忽不定,悠忽而至,时不时突兀地飞到她身边猛然喊叫,想要吓她一跳。
明虚始终如一座雕像般盘坐,不动不摇。
红尘宫主,白浪里魔君自娱自乐玩了一会就腻了,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哎,小姑娘这里多无聊啊,和我说说话嘛。”
“不要害怕,大哥哥大姐姐都是好人,我们打不过你师尊,不敢对你怎么样的,咱们来聊聊天吧。”
“长的这么好看不要总板着一张脸吗,笑一笑好不好呀?不要这么戒备人家啊,人家会伤心的。”
一箩筐的话被他吐出,看明虚依旧不为所动,她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想不想知道魔尊的秘密啊,我这里可是有独家秘闻。”
明虚握剑的手霎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