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什么?”
洛河脸色非常不好,他紧紧握着菏泽的手,周身腾起一片青色的防护罩,上有格数,天地人三才、风水二十四山、十天干、十二地支齐齐显化,牢牢将整个广场护在其中,玄妙的道韵在其上流淌。
他回头望了一眼大师姐禾禾,她连忙从怀里取出一个纯金小瓶,倒出一粒金灿灿拇指大小的药丸,一股异香瞬间扑面而来,禾禾将丹药塞进菏泽口中,丹药入口即化,瞬间菏泽原本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红润了一些。
另有一个弟子走上前来,默默点起一盏古朴的暗金色青铜灯,灯芯的火焰燃烧起来时,火光照耀四方,四周众人心中登时一片清明,外魔不侵,心中涌现出万般智慧。
天衍宗对受到反噬一事熟能生巧。
占卜一事本就艰难,却属于天机预示,复杂难辨,编织天机更加艰难,牵一发而动全身,却胜在清楚明白,未来清晰可见,除非占卜到脾气非常不好还实力超强的大能比如某魔尊之类,是不会被人顺着天机预感一巴掌拍过去当场毙命的。
但是天衍宗的浑天仪不一样。
它赤裸裸将世上一切人的所有信息,过去未来在世上一切的痕迹展示出来,以此推导未来,延伸无穷变化,其侵犯的隐私事无巨细。
脾气再好的大能者也很难忍住反手一巴掌的冲动。
就算正道的仙人们忍了,但是魔道那群无法无天的魔君们呢?到时候借助一点感应显化分身于天衍宗,那除了在外观测地气,坐镇各地的外派弟子,剩下的整个天衍宗就要集体打出gg了。
除却算力不够,这也是限制天衍宗浑天仪的一个重要原因。
天机镜再好用,毕竟是个残镜,虽说现在下一刻就要碎成满地碎片的样子依旧比修真界所有此类的法宝都要强,甚至在参与演算人数够多时甚至可以演算地仙踪迹,它依旧是个残镜。
随时都有碎裂的风险,还不能保证使用它之人的安全,它自然拥有防护功能,却是间歇性,可能上次关照这位仙人时完美屏蔽对方感应,下次就没有屏蔽功能,直接隔着虚界来个回眸一望,嚯哦。
天衍宗其余弟子大多是安全的。
因为在天衍宗主倒下之前,所有伤害反噬都会加渚在他身上。
天衍宗也积累出丰富到令人心酸的天衍宗主救治方案,三宗八派中,除了渡厄谷,就数天衍宗的医仙医术最为高明。
除了神机宗,也就数天衍宗的炼器水平最高,各种防护法器数不胜数,元神防护法器更是一绝。
此刻,原本站在广场上的一个个天衍宗弟子个个左手手持一盏金色青铜灯,右手掐诀施展法术,整个广场顿时仿佛虚实颠倒,所有人身上都仿佛蒙上一层薄纱。
如果此刻有人隔着时空举目望来,只能看见这里是一片虚无,既无因,亦无果,跳出三界外,不再五行中。
天衍宗的一群神棍最精通天机查找,自然也最会预防其他人用相同的手段对付自己。
最外层,那层龟壳一般的青色防护罩上流淌的道韵格数始终未曾遭受变动,洛河松了口气。
此刻,禾禾才有心思对洛河回道:“师祖,大师兄身上有数个防护法宝,更是在虚界中点亮了灵符,但是刚刚开启浑天仪就遭受到了反噬,我只看见天机镜上一片红光,大师兄当场从虚界跌落吐血倒下,我不敢耽搁,将其余弟子也断开联系。”
洛河点了点头。
天衍宗主推演未来时自身最危险,身边自然要有一个主持大局,免得波及弟子,也能在危机时刻展开救援的人,从前在上任宗主身边担任这个角色的他们一群徒弟,如今菏泽成为宗主,身边围绕的自然是他的师兄弟姐妹。
天衍宗的——
预备宗主们。
这个流程没有问题,事后处理也十分及时,那么有问题的自然就是他推算出来的结果了。
他皱眉仔细思索起来。
他其实对演算天机,观星望气这些东西都不精通,不,说不精通还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正确说法应该是十窍通了九窍——
一窍不通。
他修为高,战力猛,但对于天衍宗祖传本领是实在有愧于天衍祖师这个名号。
不过他是有脑子的,更是有经验的。
他当机立断道:“能不能确定具体位置。”
禾禾迟疑道:“当时天机镜映照出的血光布满整个镜面,血光遮盖了一切,不过具体是在西边,血光最开始是从西边开始蔓延的。”
洛河点了点头。
他一只手点上自己耳畔的金色耳坠,仗着自己地仙修为,绕过遮盖一切因果的法阵联通上天网,在私信中对一群宗主掌门发去一条简短的消息:“西,危,速,速,速!”
他又点了一下耳坠,迅速切断连接。
他目光遥望西方。
哪里是合阳洲。
魔域与九州的交界处。
……
魔都明日天。
城主府内。
魏劫背着长刀,站在魔尊身后,他面前的魔尊不紧不慢,优雅从容地拨弄一下怀中抱着的粉白色荷花,将开未开,嫩黄色的莲蕊怯生生地蜷缩在花心,魔尊一只手托着花朵,另一只手指腹轻轻摩挲在花瓣上,力道轻的不可思议。
魏劫也并不急促,他就这样恭敬地站在魔尊背后,静静等待着,然后接受一切魔尊下达的命令。
无论这个命令是什么,只要不是让他自杀,只要不是让他杀死他弟弟,他都会立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执行。
他视魔尊为主,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只要魔尊没有触及他的执念,他永远是魔尊最忠实的下属。
尽管魔尊从不需要。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魔尊开口道:“你看上了哪里。”
魏劫回道:“尊者,是合阳洲。”
背对他的魔尊微微颔首。
此刻,全身沉浸在无尽水域中,浑身紧紧禁锢着锁链的男人从似是无穷无尽的睡梦中慢慢睁开眼睛,他一双异瞳中的红光耀眼夺目,此刻他看了看自己好不容易拽断的一条锁链,然后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他什么都没说。
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而此刻,赤足踏着一片湛蓝色海洋的白衣人笑了笑。
那笑容将他原本便如同美之具现的容貌展现地更加惊世绝伦,更添了一些糜丽妖冶的味道。
活色生香。
却莫名透着让人心中发寒的感觉。
他脚下湛蓝的海洋时不时掀起海浪。
他漫不经心道:“你着急什么呢,反正无论如何,最后都归你了。你可是注定的赢家,要耐心些。”
仿佛从远古传承至如今的苍茫之音响彻。
白衣男人不紧不慢回道:“你问赢家是谁定的,还有谁能定吗?”
他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当然是本座啊。”
他脚下踏着的海洋更加剧烈地翻涌起来,仿佛海下有人手持金铁棍倒海,要将整片海洋翻个边。
他笑了笑。
他一双赤足完美无暇,却线条宽大,宽厚有力,是一双男人的脚,他抬起一只脚,然后直直踏在海面上,整片海洋为之一振!
巨大的压力直直沉下,原本小动作不断,海浪翻滚的海洋霎时一静。
长发披散,白衣垂地的男人轻轻笑了起来。
“你知道的,本座脾气不太好。”
他说话不紧不慢,自有一番韵律。
“哪怕当真侵蚀了你的半数身体,你也不要在本座耳边聒噪,否则,本座会教你什么才是一个安静合格背景板。”
他笑容和善:“明白吗?”
原本闹腾的海洋安静如鸡。
————
魔尊嘴角上扬了一点点弧度。
他伸出一只手,手心浮现一颗漆黑的黑丸,他把手举到自己面前,吹了口气。
那颗漆黑的丸子变成一块四四方方,鸡蛋大小的一枚黑玉方块,没有花纹雕饰,没有神异显现,普普通通一块黑玉,只是棱角分明,却没有人工雕刻的痕迹,宛若天成。
若是仔细注视这这方黑玉久了,便会情不自禁被它吸引,心中疯狂涌现出想要将它占有,融入自己身体中想法,这种想法如此疯狂,如此执着,逐渐占据所有的思维。
他随手把这方黑玉往身后一抛,落入身后魏劫的掌心中,魏劫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紫玉盒,将这方黑玉装入其中,紫玉盒一旦合上便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空隙。
魔尊淡淡道:“你知道怎么用它。”
魏劫沉默片刻,回道:“是。”
魔尊的声音十分冷漠:“那就去。”
魏劫又对着他的背影施了一礼,方才转身离去。
进去之时尚且要走一段路,回去的时候就简单很多了,他后脚刚刚跨出后院的小门,就听到身后黑铁木大门吱呀——
关闭了。
他又沉默起来。
您是真不想见到我啊。
门内的魔尊如果拥有齐光的心态指定要给他翻个白眼。
本座当然不想看见你啊。
别说你,本座不想看见任何人,任何人。
如果踏入这座城主府的不是魏劫,这个某种程度上拥有魔尊一部分,身为魔尊在魔道影子一般的存在,其他任何魔修胆敢接近城主府,只有一个下场。
死的比城外挂着的白骨人皮灯笼的原主人更加惨烈!
这里是魔尊的禁区,是魔尊的软肋,是魔尊的一切,是魔尊的执念。
哪怕是白浪里,是闻人燕喜,是任何一个魔修,都不行!
此刻,打发走人的魔尊手指隔空抚摸在花瓣上,自言自语道:“魔域。”
“他们都想要再创造一块魔域。本座倒是无所谓,四块魔域与五块魔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他说道:“但是你好像不喜欢魔域?”
在冥冥之中,凡人乃至仙神们不可知,不可测的未知之地,一片混沌中,在生灵的禁地中。这里的时间难以描述,这里的空间无法丈量,所有的概念都是模糊的,用最诡异的方式彼此共存,构筑了这无尽混沌。
齐光就被困在这里。
他眉目冷硬,冷淡地看着正在小心翼翼拨弄莲花的魔尊,冷笑道:“哪个疯子会喜欢那玩意!”
魔尊没有看他,却淡淡笑了。
“我就喜欢。”
齐光一噎。
齐光恨恨道:“你那都是什么鬼审美,一堆人皮灯笼挂在城墙上,每到晚上就鬼哭狼嚎的,也不嫌慎得慌,还有你那个明日天,一到晚上开party呢,群魔乱舞的,你也不嫌他们烦,我就被烦的要死。还有那群除了魏劫全都包藏祸心的下属,我不信你不知道他们平时都在心里怎么想,又都在骂你什么,我听着都觉得污言秽语说不出口,也真亏你能忍下去,要换我早把他们全都为民除害了,还有你……”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
句句是抱怨,字字是谴责。
听着听着,魔尊竟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他看着齐光一脸“你没病吧”的表情,挥了挥手。
“本座的确有病。”
齐光尴尬一笑,随即听到魔尊说道:“你不是知道吗,魔道没有一个是正常“人”。还有,本座没有读你的心,你想说的话都写在脸上了。”
齐光礼貌地扯了一下嘴角。
又忍不住嘟囔道:“你又不是人啊。”
魔尊又噗嗤一声笑了。
齐光狠狠翻白眼。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戳中了魔尊的笑点。
或者说,他这个曾经占据魔尊身体的居然是这样的人本身就是魔尊的笑点?
魔尊这次大笑了一阵,才对他说道:“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齐光皮笑肉不笑:“我是这样的人还真是抱歉了啊。”
魔尊笑着摆了摆手:“罢了,并不是指这个。”
他收敛了笑意,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注视着齐光,突然道:“你不要再修行上清的炼心之法了。”
齐光惊讶地看着他。
魔尊却不再看他,又望向不知名的远方,目光悠远而苍茫。
“那些东西并不能帮助你,反而会使你越来越虚弱,你只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就可以,无论是什么样的道路都可以。”
齐光撇撇嘴。
“我现在被你囚禁在这里,身体里的可是你。再说,我原定的目标可是吞掉你,你……”
魔尊打断了他的话:“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愿意让你吞噬呢?”
迎着齐光不可置信的目光,魔尊眼眸弯起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