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魔域最豪华的宫殿,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定然是浮屠宫,哪怕很多人甚至连浮屠宫的影子都没有见过,觐见的魔君们也只进过大殿,待的时间不超过一盏茶。
魔修最大的优点只有两个,惜命,从心。
而浮屠宫之外,九宫自然是魔域最大最华丽的宫殿,虽然个别风格非主流了些,但是豪华是真豪华。
而九宫风格各不相同,七杀宫冰冷肃杀,红尘宫梦幻迷离,阴阳宫白日光明璀璨,夜里静谧幽幽。
而欢喜宫,净是靡靡之音,旖旎之景,这里常年累月飘散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似花香,似蜜糖,似脂粉,轻轻一嗅,只感觉甜香扑鼻,头脑发昏,再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想长久醉卧于温柔乡之间。
这里比任何一处宫殿都要华美奢靡,处处是纱帐珠帘,家具精美,名贵花草点缀各处,小桥流水,假山美景应有尽有,无一处不精,无一处不美。
但是这里最美丽却非景色,而是人。
这里无处不在的就是人,而每个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有男有女,俱是青年模样,个个俊俏貌美,身姿不俗,他们有的身着薄纱,有的裹的严严实实,风情各异。
无疑,这些人也是欢喜宫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但是和那位执掌整个欢喜宫的欢喜宫主枭姬比起来,他们只能称得上是点缀的色彩而已。
湖心亭的四周蒙上一层层轻若无物的薄纱,朦朦胧胧映出一个卧在榻上的优美身影,微风吹过,薄纱轻舞,美人如花隔云端,纵然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也拥有使人目眩神迷的魔力。四周五步一人,身着华丽宫装的侍女们手捧香炉宫扇,一排排环绕在凉亭边,恍若众星拱月。
一个华服绝美少年步履从容地踏过水波,淡定自若地走过侍女们身边,来到凉亭前,缓缓俯身行礼,语调温柔。
“师尊,初春儿给您请安,您吩咐的事弟子已经办妥了,莲台宗的那位已经收下了孟春,不过要让他对孟春信任有加还需要过些时日,加点火候。”
他气质高贵,跪在地上依旧不显得卑微,风采飞扬,语调不疾不徐,声音温柔动听,光是听着就给人极大的享受。
卧在榻上的女子偏了偏头,伸出手指勾了勾,初春就轻轻拨开纱帘,膝行往前,直到跪在软榻边,正对着那容貌倾城的女子,头低低地垂下。
女子伸出纤纤玉手,食指勾住少年的下巴,强行使他抬起头来,细细端详这张俊俏的美少年面容,眼中满是赞赏。
她姿态慵懒地半卧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件轻薄的罗衾,也只是半遮半露,白臂赤裸,玉体横陈,活色生香。
初春顺从地抬起头,面上依旧神色恭谨,没有半点男性看到如此香艳一幕应有的垂涎之色。
他无比清楚,眼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欢喜宫主枭姬,魔道数万万魔修中最狠戾无情,手段通天,修为惊世的九人之一。
她那张软榻下累累白骨堆积如山,她柔软的双手可缔造尸山血海。
初春唇角的微笑温柔和煦,他眼眸璀璨如星,整个人神采奕奕,既有少年的朝气蓬勃也有下属的恭敬温顺。
枭姬打量了一番,突然甩手狠狠打了少年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少年精致秀美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流下一丝血迹,他依旧跪的笔直,半点也不敢有所动作,面上神色不敢有一丝变化。
枭姬笑吟吟地扯过一张锦帕,细细擦拭她完美无瑕的玉手,然后把这张锦帕扔在初春脸上。
她语调轻柔又甜美,仿佛少女娇嗔:“本宫最讨厌的就是等了,初春儿,你应该明白的。”
初春狠狠把头磕在地上,一言不发。
枭姬又道:“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我要让昙华身败名裂,沧澜界所有人都知道,他堕入魔道,恶贯满盈,身败名裂,万人唾弃,无人可依,众叛亲离。”
她的声音并不凶戾,却让初春额角不由自主渗出冷汗。
“初春儿,你应该知道,欢喜宫不养闲人,如果你做不好大可以换别人去做。”
初春极力压制住言语间的颤抖,努力像往日一般平静自然道:“遵宫主法旨,初春儿一定不会让宫主失望。”
在欢喜宫中,没有价值的人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做肉鸡。
被采补至死,浑身上下每一处精气被吸干,最后干枯地化作一团骨灰。
枭姬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又卧回软榻上,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初春小心翼翼退下,四周的侍女始终如一尊雕像一样分毫未动,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如果不是轻微的心跳声就和傀儡没有两样。
片刻,一双玉手拂过枭姬头顶,少女清丽的嗓音在凉亭内响起:“你太心急了。”
坐在枭姬身边的少女亦是一位绝色佳人,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如果说枭姬是怒放的牡丹花,艳丽多姿,那她就是清冷的雪莲,不染一尘。
她穿着一身雪色素衣,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环佩,神色淡淡,恍若天人,她素白的手拂过枭姬头顶,缓缓俯身,近乎环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枭姬不满地哼了一声,却没有推开少女,只是依旧闭着眼,仿佛不想跟少女有任何交流。
少女轻叹口气。
“我当年就和你说过,以一己之力对抗魔道九宫十殿无异于蜉蝣撼树,痴人说梦,哪怕是———”
枭姬突然抬起身,开口打断了她:“你从来都是这样,不许我做这个不许我做那个,各种好话坏话说了一箩筐还说是为了我好,你要真为了我好就该去为我杀了白浪里,杀了余停幻,杀了幽鬼,你只会对我说一通大道理,道理有什么用,能让父皇活过来吗,能给他报仇吗,能让我回到当年吗,什么都不能。”
她狠狠瞪着少女:“你当年明哲保身做的是真好啊,大雍朝没了,父皇死了,我沦落到欢喜宫,你凭什么什么事都没有,照样是高高在上的浮华仙子,你现在又凭什么来教训我!”
她怒火中烧,完全没有了曾经优雅从容的模样。
少女一言不发,紧紧抿着嘴唇。
枭姬嗤笑道:“你如果想展示你假惺惺的慈爱就去关心赵流年,她是上清仙子,冰清玉洁世人敬仰,只会给你这个浮华仙子长脸,不像我,你连说出我们的关系都觉得羞耻吧。”
浮华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好半天后只能干巴巴道:“无论如何,我都爱你。”
枭姬冷笑起来:“爱我,你一句爱我值什么呢,当年我和流年在晋华宫里抱团取暖的时候你在哪里,大雍覆灭到处都是战火魔孽的时候你在哪里,父皇被他们炼成丹药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躲在皇宫角落瑟瑟发抖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掳进欢喜宫受尽屈辱折磨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你居然有脸说爱我,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滚远点,我不想看见你那张虚伪的脸!”
浮华目光忧郁,默默看着枭姬,半晌后突然叹了口气,消失无踪。
枭姬却并没有就此息怒,她反而怒火更炽,胸膛剧烈起伏,狠狠挥手——
这座华丽奢靡的凉亭轰然倒塌,狂暴的力量横扫过整个欢喜宫,霎时风云变色,整个欢喜宫众人尽皆跪下,所有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半晌后,枭姬突然收敛起怒火,她姿态万千地站起身,语调甜蜜地仿佛情人私语:“来人,为本宫梳妆。”
此刻,始终努力把自己伪装成没有生命装饰的侍女们才纷纷起身簇拥着她,为她披上华服,挽起青丝,点缀上各种巧夺天工的饰品。
很快,她又回复成了那副绝美高傲的模样,她身上每一处都完美无缺,她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都是她最强大的武器。
欢喜宫主,枭姬,魔道魔君,魔道第八人。
整个沧澜界屈指可数的强者。
一个侍女正在为她插上一根白玉发簪,却一不小心碰触到她的皮肤,她微微蹙了蹙眉,下一刻两位侍女立即捂住那位侍女的嘴,悄无声息地把人带走,而她头上的白玉发簪同时被取下,换上了艳丽的宝石流苏。
她每一句话都被人细细咀嚼,分析出各种各样的寓意,她一个眼神就可以决定太多人的生死,她已经不是曾经蜷缩在大雍皇宫里无助惶恐的少女,不是曾经那个穷途末路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的弱者,她是一个强大的魔君,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者。
纵然她失去了很多东西又如何,她已经得到她当初想要的力量,那么也会继续一步一步走下去,得到更多东西,得到她从始至终都想要得到的,复仇!
浮华不会帮她,赵流年不会帮她,她也不需要她们的帮助。
我会赢,我会成为最后的胜者,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她缓缓露出一个甜蜜的,温柔的,可以使万千人神魂颠倒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