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悄无声息摸入本应该最为安全的所在,被人用锋利的剑横在脖颈边,齐光本应该惊惧不已,惶惶不安,但是不知是不是他现在已经喝的半醉,他反而异常冷静清醒,只是陷入一种奇异的状态,明明知道自己有些不受控制,却又释放所有压抑随心所欲。
他听到自己轻笑了一声,慵懒地半卧在桌上,柔声道:
“你是谁,怎么进入的浮屠宫呢。”
他在内心默默想,这个声音明明是他自己的,却仿佛有着他所不能及的奇妙韵律,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身后男人的声音清冽如溪水潺潺,让人一听就仿佛有一股泉水滋润心间。
“失礼了,在下上清宗清危道人,来此只为了被魔宫宫主掳走的弟子,听闻我那弟子被欢喜宫主献与魔尊,敢问这位公子可曾知道什么?”
哪怕是在魔修的大本营,世人无不惊惶万状魂飞魄丧的魔尊本人的地盘,他依旧不疾不徐,从容镇定。
好胆魄。
齐光暗自赞了一声,再想到魔尊本人的凶残事迹,能为了弟子不惜独自潜入这种绝境,本人身处险境还不骄不躁镇定自若,这位沧澜界第一剑仙,正道第一人果然不差。
他此时声音也带上几分笑意:“上清派的清危真人,我也有所耳闻呢,你就……”
他无视脖颈抵着的长剑转过身,望向身后的男人,却霎时间失去了声音。
瞳凝秋水剑流星,裁诗为骨玉为神。
那是一个只是看着就能想到剑仙二字的男人,他手持一柄长剑,身长玉立,整个人活脱脱就是齐光曾经最仰慕却不得而遇的仙人之姿,是他年少之时诵读蜀山剑侠传说时活生生走出的幻想。
他本人,就是昆仑山上最遥不可及的冰雪,是他高不可攀的幻想。
他是齐光曾经的梦。
齐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眼前的清危真人无疑也被齐光吓了一跳,他微微一愣,仔细看了看齐光,然后收起了剑。
齐光瞬间惊醒,他定定看了清危一眼,然后忽而笑起来:“真人之名如雷贯耳,我虽只是一个凡人,昔日也曾有幸听闻过真人的事迹,敬仰万分,如今得见真人自当鼎力相助,请跟我来,您的弟子此刻肯定在后园里。”
他轻言细语,面上满是仰慕之色,同时一缕神念化作凡人思绪散发出来。
每个仙人都会读心,这不是什么特别的神通秘术,仅仅是凡人与仙人之间的生命层次相差甚远,…当然这仅限仙人与凡人之间的差距,筑基修士已经凝炼意志初显神异,金丹修士已经开辟紫府灵台,走上非人的道路,此时要读心就要用法术了。
一般来说仙道修士都比较尊重对方,哪怕是凡人太过强烈的意念直传到耳边也会特意避开,但是这会不是特殊时期吗。
果然,面前的清危真人放下一些戒心,手中长剑入鞘,虽然齐光看出他依旧留有戒心,但在凡人看来他直接放下了戒备。
此刻时间紧急,清危真人也没有说什么废话,干脆利落地说道:“请带路吧。”
齐光放下手中的酒杯理了理散乱的衣襟,径直走在清危前面开路。
浮屠宫很大,非常大。
虽然外界看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宫殿,但是方寸之间衍化天地一直都是修真者的拿手好戏,浮屠宫这个让魔尊住了三千年的快乐老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单论面积来算不比外界占据沧澜界十三洲其四的魔域小,如果按凡人的脚程走一辈子也别想走出这个花园。
但是清危肯定不知道。
所以齐光十分放心地暗自挪移一段空间,走了半个小时就来到后园,这里的地面是春水一般的翠玉铺就,中心有一个莲花池,亭亭玉立的莲花生长在七大真水中的天一净水中,其奢华程度可以让所有土豪泪流满面,深感自己就是个土鳖。
齐光对魔尊的壕气已经见怪不怪,作为一个凡人本不应该看出其中玄妙,但身后的清危真人也一眼都没分给这些珍贵的净水,径直来到那个被绝灵锁捆住的少年面前,直接一剑把这珍贵又坚固的锁链劈开,在少年惊喜又转瞬露出担忧的目光中扫过他全身,发现除了精神萎靡了点没有任何伤势,更没有被种下什么禁制血契之后松了口气。
也正常,身为魔君的枭姬和身为金丹修士的少年差距太大,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拔剑就已经被枭姬惊喜地打包起来精心照料,唯恐这位仙骨拥有者出了一点毛病影响那珍贵无比的仙骨。
她虽然想独吞仙骨,但是更知道这位清危真人的弟子,仙人转世不单单是个大馅饼,更是个热的烫手的大馅饼,她自己可吃不下,于是便转手献给了魔尊。
献给魔尊的东西,她哪敢做手脚,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找到徒弟,他转过身对着齐光说道:“多谢你带路,我要带着寒雪离开这里,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此言一出,清危见到眼前的人瞬间惊喜起来,但随即又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又垂下头,用尽量平静却依旧夹杂着哽咽的声音说道:“我是欢喜宫主献给魔尊的男宠,虽然这些年魔尊也没有看过我第二眼,但是我……”
他说道这里,飞快用长袖遮住脸,在袖子后面使劲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放下袖子,对清危强笑道:“不用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快走吧,每天尊上都会来这里摘一只花,你别被发现了。”
清危真人是真正惜贫爱弱的正道人士,他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个人抛之脑后了,他直接对这个美丽又脆弱的凡人伸出了手:“你想要跟我离开吗?”
他这话里带了一点叩问心门的法术,眼前人瞬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一个凡人会拖累你的,魔尊和欢喜宫主不会放过我,带着你的弟子快走吧。”
清危无视了这个人的拒绝,直接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拉着弟子就要带人离开。
但是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把两人扯入自己身后,他的手瞬间握住已经出鞘的长剑。
眼前不知何时,缓缓走来一个身影,他无法看清那个身影的性别模样,只能知道那是一个人形,祂一步一步地慢慢走来,明明步伐不大,走的也不快,但是他的身影却瞬间出现在极远的地方,仿佛脚下的道路自动缩短了距离一样,转瞬间就已经来到了莲花池旁。
身后传来恐惧颤抖的声音:“尊上!”
清危真人面色凝重。
他的神念只觉得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天地,是无可违逆的宿命,是高高在上的天道!
他浑身精气神凝聚到极点,剑气森寒,随时准备斩出全力一剑!
但是魔尊只是漫步踏入池中,左右看了看池中的莲花,伸手折了一支放在臂弯里,然后抱着这只精挑细选的美丽花朵又从来路走了。
路过清危真人的时候,他视而不见,仿佛眼前不是闯入他浮屠宫的外来者,而是几颗石柱子。
清危蓄势待发的一剑就这样卡壳了。
他看着魔尊似慢实快地离开,很快不见人影,面上终于露出一点疑惑,不过他作为一个直来直去的剑修,也不是随时看见强敌都非要分出个胜负成败,此刻重要的是把身后的两个人平安带出魔域。
他不会认为魔尊不清楚浮屠宫内发生的事,却没有阻拦他,说明他默许了清危的做法,并不打算追究。
这种时候自然要抓紧机会尽快离开。
清危真人一手一个,拉着两人体验了一把地仙级别的御剑飞行,飞剑瞬息千万里,剑光裹挟着三人来到魔域边境,这里和魔域接壤,是魔域看不上眼的贫瘠之地,荒无人烟,只有绵延山脉此起彼伏,清危带着两人落在其中一座不起眼的山峰上,刚刚落地就见一个豆蔻年华的清秀少女迎了上来,对清危脆声道:“师兄,师侄接回来了,他没事吧?我没看见你的信号,是没打起来?”
清危真人虽然独自潜入魔宫,但也不是头铁到认为自己能独对整个魔道加上魔尊本人,所以一早做好了准备,守在这里的师妹手中还有随时摇人来个正义群殴的准备。
清危把寒雪推到她面前,任少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回到:“没打起来,魔道九宫宫主没发现我的踪迹,倒是见到了魔尊,但是他并没有阻拦,也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少女眼见师侄无事,终于松了口气,冷哼道:“算他识相,要不然我一定杀进去一剑劈了他的狗屁魔宫。”
默默装晕飞剑的齐光抬头幽幽看了她一眼。
寒雪少年此刻满脸羞的面色通红,俯身朝着师父师叔下拜:“劳累师父师叔为弟子费心尽力,是弟子的过错。”
少女直接一把把他拉起来,急道:“这是魔修阴险狡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只是运气不好,撞上九宫宫主,以后努力修行就是了。”
清危也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宗门再说。”
他转身对齐光道:“这位公子,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上清派吗,还是想要回家?”
此刻,少女才终于看到身边的另一个人,她心中猛然一惊,然后突然忘记上一刻的感觉,自然而然以为自己一直都看见三个人,只是太过关心师侄没来得及问这人底细。
“师兄,这位是谁?”
清危回到:“和寒雪一样,是被魔修掳去的人。”
齐光此刻抬起头,面色苍白,仿佛被吓到一样柔弱无辜,楚楚可怜:“我名为齐光,家中已经全被魔修……自然是想和您一起的。”
他满目憧憬地望着清危。
少女被齐光的容貌晃了满眼,只能木愣愣地回到:“哦,哦。”
齐光不由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