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依家长一进办公室,瞬间就引起办公室里的人注意。不是因为她的穿着打扮,而是因为她那夸张的行为,引起了大家的不适。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她顶着一头波浪卷,穿着裹身的半身裙,脸上涂着厚厚的一层粉,犹如新手的粉刷匠,留着半黄的空隙,在太阳的蒸腾下,露出了更多的黄色点点;厚重的眼影,也遮盖不住她眉眼上的皱纹。
她拎着一个浅红色的背包,一进门,奔向杨依,对杨依上下其手,夸张的表情配上夸张的妆容,怎么看怎么滑稽。
“宝贝,你哪里受伤了,告诉妈妈?”
“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绝对不放过她。既然伤害了我的宝贝,就要承受我的怒火。”
而在杨依妈妈后面进来的,便是田黎的妈妈。她穿着朴素,泛白的衣服上留着洗不掉的污斑,面色幽黄,带着担心与焦急。
看到田黎的那一瞬间,她连忙走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问着。她从老师口中,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时,眼眶发红,泛着泪光。
干枯的手抚摸着田黎的伤口,泪水滴到了田黎的手上。田黎感受到了浓烈的灼烧感,正传遍整个身体。
她憋住眼泪,不在乎地说着,“妈妈,我没事!”
“傻孩子,你怎么不跟妈妈说呀!你是妈妈最珍贵的宝物,其它的一切,都比不上你。”
妈妈说的话,田黎一直都很清楚。可她也想为妈妈分担,妈妈已经很辛苦了,不应该再担心她。
看着两边截然不同的态度,杨老师已经有了预料,接下来会有一场硬仗。他等两位妈妈的心情平复好之后,便叫两位妈妈坐下来,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再商量解决办法。
杨老师刚说完整个事情,杨依妈妈首先开了口,这让旁人深感惊讶。
“杨老师,我家杨依,我心里清楚得很。她是那种嫉恶如仇的人,别人没有惹她,她绝对不会欺负别人。但只要别人惹了她,她也不会害怕。这次事情,肯定不是杨依的错,况且我可听她说了,她都没怎么动手,都是别人动手,最后还被人打了。谁打了杨依,我是一定要追究的?”
“你说杨依欺负田黎,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田黎和杨依可一直是好朋友。她妈妈在我店里打工,田黎也经常在我店里玩耍。她们两人天天在一起,说杨依欺负田黎,我可不相信。朋友间,有矛盾是常有的事情,怎么会被有心人看成是欺负呢?那人肯定是不怀好意,老师你可要明察秋毫呀!”
说得人,振振有词;听得人,目瞪口呆!她们可是震惊了三观,怎么能有人如此颠倒黑白,还不以为耻,反以此为荣。
杨依妈妈正襟危坐,面露微笑,眼冒微光,妥妥一个知书达礼之人。但一听她的话,众人不禁毛骨悚然。
再搭上她那渐渐脱落的粉底,宛如假面具正在消失,露出里面的真面目。
田黎妈妈不禁皱紧眉头,眼里闪过一丝愤怒,转而消失不见。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听着。
杨老师神情紧绷,他现在明白了,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让杨依妈妈心服口服。其实,在他看来,对于这种板上钉钉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过多解释。
但是呢,未免有些家长不服,他不得不把事情截成一寸一寸的,一点一点放在家长面前,让她们认识子女的错误。
当然,有些时候,也另当别论!有些家长,过于宠溺孩子,觉得一些坏习惯,在她们眼里,憨态可掬。她们的爱,犹如滔滔江水,覆盖了孩子的所有的缺点。
这就导致,她们那如火一般热烈的爱意,会灼伤其她孩子。其实,孩子的嚣张气焰,最大程度上还是取决于父母的态度。
其他人听到杨依妈妈的话,心里已经十分明白,杨依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是她妈妈用无穷的宠溺铸就的。
杨老师不经意用手了揉眉心,温和地说道,“杨依妈妈,我理解你对杨依的爱护。但是作为家长的我们,面对事情,首先不是用无理的关爱去包庇孩子,而是要让学生明事理,懂尊敬,敬畏生命,拥有责任感。杨依这件事情,我和几位班主任已经问得很清楚了,也问了涉及其中的学生。”
“这件事情,就是杨依单方面对田黎进行欺负。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问问杨怡的伙伴,或是问问田黎,甚至你自己的女儿。至于,你说你女儿被打的事情,这里,我也可以向你解释。田黎的同学偶然间看到了她黎被杨依一伙人欺负,秉着爱护同学的心理,帮助了田黎。”
“但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虽然是成年人,但也可以换位思考下。如果我们被别人殴打,想必我们也不会做别人的手中蚂蚱。”
杨依妈妈眼神微闭,额头上的白汗时不时冒个泡,顺着太阳穴流下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杨老师。
“杨老师,难道是我女儿的错?”她偏头冷冷地看向田黎,眼里藏着一丝不屑,嘴角扬起,亲切地说道,“田黎,你来告诉阿姨真相,刚好你妈妈也在这里,我绝对不会偏袒谁。你和杨依两个形影不离,宛如亲姐妹。亲姐妹间,都会有矛盾,更何况朋友呢?”
“你来告诉大家,你与杨依只是小打小闹,我们两家的事情,可以自己解决。反正你妈妈也在我店里打工,何必为了这件小事,大动干戈呢?”
田黎缩了缩身体,往她妈妈那里靠了靠。虽然杨依妈妈是笑着的,但她心里升起一股恐惧。
田黎妈妈,拍了拍田黎,温和地看着她,眼神充满了鼓励。田黎心里的恐惧消散了些,然后又看向了林蕴她们,林蕴和杨白眼里的坚定,更是让她生出一股力量。
田黎站了起来,面向杨依妈妈,不言一词,只是把袖子卷到了手肘上面,把裤脚卷到了大腿上面。瞬间,一阵抽气声传遍整个办公室。
白嫩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除了之前看到的青紫伤口,还有一些烫伤,像是烟头形状,已经形成了圆形伤痕。除了这些,还有一些血痕,已经结成了细线般的疤痕。
本来美丽细腻的皮肤,却变得丑陋不堪,就像一张美丽的画卷,被人泼了墨,令人憎恨。
这些伤口,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在场人的眼皮底下。田黎妈妈早就泣不成声,抱着田黎,安慰着她,其他人一阵悲伤,也十分愤怒。
“阿姨,这些伤口都是出自杨依的手。我不是杨依的朋友,况且,她也不会把我当做朋友。毕竟,谁会把一个奴隶为朋友呢?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阿姨,你知不知道?她把烟头按在我手上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我亲眼看着火星在我皮肤上烧着,听到了恶心的味道;你知不知道,她一拳又一拳打在我身上时,那种痛得无法呼吸的感觉。你知不知道,她在流泪流血的时候,她却在旁边哈哈大笑。你知不知道,你心目中的乖乖女,其实就是一个魔鬼。”
杨依妈妈平静无波,好像田黎所有的委屈和伤口,在她眼里,不值一提。杨依也是这样,她嘴角挂着一抹嘲讽,她的伙伴,如落汤鸡般,心惊胆战,而她依然安之若素,像是已经十分清楚,她妈妈可以摆平一切。
杨依妈妈含笑说道,“田黎,你怎么之前不说出来呢?偏偏让事情变得如此糟糕。”
闻言,不仅田黎妈妈频频蹙眉,其他人也是一言难尽,田黎妈妈刚准备要说些什么,但被田黎拉住了。
田黎不带一丝感情地对杨依妈妈说道,“阿姨,事情变成这样,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女儿的问题。你女儿的行为,不会因为我早早托盘而出,而有所改变。你总以为只要事情不爆发出来,那么你女儿的罪行就不会公之于众。这样,你就会一直活在你女儿是个乖巧懂事的梦幻里面,但这只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毕竟,纸包不住火过;恶行不会因为掩藏而消失!”
“而我之所以能够忍受堪比切肤之痛的苦楚,只是为了我的妈妈。如果不是你女儿拿我妈妈的工作威胁我,我不会任你女儿欺辱。”
“那你现在不怕你妈妈的工作了吗?”
“我现在知道了,我妈妈爱我胜过一切。我已无所畏惧!”
杨依妈妈哼了一声,扭了扭嘴唇,极力控制住内心的咆哮,尽力用温和的口吻说道,“田大嫂,你看你孤儿寡母,也不容易。这样吧,我回去给你加工资,然后进行赔偿。这件事,就让她过去吧。本来就是小事,小孩子碰碰撞撞,时有发生,我们何必搞得那么僵呢!”
田黎妈妈闻言,非常愤怒,但她还是保持平静,目光微冷,淡淡地说道,“老板娘,我已经决定要离职了。”她看着田黎震惊的神色,微微一笑,轻轻拍着田黎的手,给她无声的安慰。
“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是小事,那是因为不是你的孩子受到欺负。如果是你的孩子身上,被人弄成这样,我看你也不会善罢甘休。我现在只希望学校能够秉公执法,针对这件事情,作出公正的审判。”
杨老师严肃地说道,“田黎妈妈,你放心!学校是读书的地方,绝不会成为藏污纳垢之地。”他继而转向杨依妈妈,“杨依妈妈,这件事情是非常严重的。我们人之所以不同,那就是对生命有一种敬畏感。而杨依,对同学实施暴力,并且变本加厉,到现在,还不知悔改,没有认识到错误。”
说到这里,杨老师往校长那边看了一眼,校长有所感觉,沉默地点了点头。杨老师接收到校长信息时,转向杨依妈妈,郑重地说道,“杨依妈妈,经过学校讨论,我们决定开除杨依。同时,杨依对田黎实施的伤害,应当由家长对田黎进行一定的赔偿。”
听到这,杨依妈妈倒吸一口气,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杨老师,这处罚是不是太严重了点。小孩子打闹,我们大人何必上纲上线。我叫杨依跟田黎道歉,再多赔点医药费,不就行了嘛!”
“杨依,还不快跟田黎道歉!”
杨依看了田黎一眼,嗤之以鼻,“我才不跟她道歉呢!我看她一眼,那是看得起她!谁让她反抗我,这是她自找的。”
杨依抬起下巴,用鼻孔看着田黎。她心里是有点生气的,从小到大,妈妈都没让她道过歉,凡事,她都能摆平。怎么到了现在,妈妈反而要她道歉了。
“妈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怎么能让我跟田黎道歉呢?你直接多给点钱,不就行了嘛!”
杨依说这话,就连脾气好的人,都能生出一股怒气。她班主任林老师,强忍怒气,心平气和道,“杨依,不管是谁,做错了事情,就应该道歉。你好好看看田黎身上的疤痕,你心中没有一丝愧疚嘛!的确,人与人之间不可避免会发生矛盾,但是我们应该有理智,而不是凭着原始冲动做事。”
“况且这件事情,从始至终,是你占据着主导地位,欺压着田黎。我也在班上说过,有能力,强大的人,不应该欺负弱小,不应该为欺负弱小而沾沾自喜。况且,身为一个勇敢的人,我们应该有责任心,勇于承担自己做错事而产生的后果。”
“所以,杨怡,你应该跟田黎道歉。”
杨依不屑地说道,“老师,我是不会道歉的!反正都要被开除,我爱咋地就咋地。”
杨依妈妈嗔怪地看了眼杨依,轻轻用手点了点杨依的额头,然后看着老师说道,“老师,童言无忌,还请你不要见怪!”
哼!还童言无忌!又不是三岁小孩,有这样一个是非不分的母亲,其他人只有遭罪的份了。杨思心里默默吐槽道。当然,有她这种想法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老师,我们是高一学生了,不是三岁小孩了。”杨白突然说道。杨依妈妈听到这,面色非常难看,脸上一阵愠怒。
“你是哪个班的,啊!大人在这里说话,你插什么嘴,怎么一点教养都没有!”
杨白嘴角勾起,露出一丝嘲讽,淡漠地说道,“阿姨,我这是路见不平,仗义执言。况且田黎还是我班上的同学,身为她的班长,见她如此被人欺负,我可是满腔怒火。不仅是我,其他同学也是恨得牙痒痒的。我们也算是活久见了,既然遇见这么道理不懂,歪理倒是一大堆的人。”
杨老师偷偷笑着,见杨依妈妈即将爆发,赶忙安抚道,并给了个杨白眼神,杨白闭上了嘴。
“杨依妈妈,童言无忌,还请你不要见怪!”
杨依妈妈哑口无言,眼睛睁的老大,脸上的白粉基本上掉落得差不多了,露出了零星斑点的黄色皮肤,脸上的每个斑点,都在说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咬紧了后槽牙,愤恨地看着田黎和她妈妈,她今天可是出尽了洋相,特别是在她呼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人面前。她恨不得上前狠狠地呼几巴掌,大声骂她们几句。
但现在不行,等事情解决之后,她再好好去“招呼招呼!”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蔑地看了一眼田黎妈妈,说什么爱自己的孩子,说什么要学校秉公办理,不就是要钱吗?
这些人的目的,她一清二楚,偏偏还要在上面冠以爱的名义,还真是虚伪!
下一秒,她泪眼婆娑地走到田黎妈妈面前,哭诉道,“田大嫂,希望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杨依这一回。这次的确是杨依做错了,但请你看在她是初犯的份上,和老师们说一说,不要开除她,让她有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会给你五千元,让田黎补补身体。请你跟老师求一下情。”
杨依妈妈低着头,声泪俱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眼里十分不屑,她还不信,就没人不需要钱。
田黎紧张地望向妈妈,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不说。田黎妈妈知道田黎的担心,她面色一笑,“放心,妈妈自有分寸!”
“老板娘,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些,受到伤害的是我女儿,不是我,你们应该得到我女儿的原谅,而不是我的原谅。但现在,我女儿也不需要了。伤害已经造成,说再多也是没用了。或许在你看来,钱可以摆平一切。但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杨依她不是小孩子了,她明明什么都懂。被烟不小心烫到,她都会喊疼,可她把烟头放在我女儿身上时,却没有一丝的悲痛,这是我不可原谅的。我没有上手打她,已经是我作出的最大让步了。”
“至于钱,我不会多拿也不会少拿,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如果我因为钱而为你求情,那是加重对我女儿的伤害,更是把我女儿的尊严放在了地上狠狠踩踏。我要让她明白,她永远是妈妈的第一位,也没有人有任何借口可以伤害她。”
最后,不管杨依妈妈怎么歇斯底里,咆哮,杨依的处罚始终不变。对比杨依妈妈的愤怒来说,杨依倒是非常平静,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办公室。
只不过,她走过田黎身边时,冰冷地看了田黎一眼,但结果让她失望了。她以为田黎会像以前那般,身体颤栗,但想不到,田黎勇敢地迎向她的眼神,眼神淡漠。
杨依感到田黎身上好像有什么改变了,但她看不出来。即使给她再多的时间,她也不会去思考。
她现在满心想的就是怎么报复回来,今天丢的面子,她要再下次找回来。
田黎妈妈也带着田黎回家了,她准备带田黎去医院检查一下,没有事再回学校。
这件事情,终归是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