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宗内，大雪降至。
远处苍山浓影，阴霾之下，呼啸风雪似要让山影倾倒。
剑气门界，隐没于苍茫大雪之中。
“没想到有一日，我竟能在这方天地里看落雪。”
商陆穿过亭廊，缓步走来。
他停步至俞喻之身前，笑得温和。
那张脸太过俊秀，每当唇角轻扬，眼波中便会流淌春风和煦般的柔和温动。
以至于俞喻之想起那镜中之鬼，很难将两者联系。
一旦联系，她又觉眼前人随时都能可怖起来，幻化数千条银丝，将人扎成筛漏。
“走吧。”
商陆侧身给施晏温让路。
施晏温目光微寒，道：“别忘了约定。”
商陆淡然一笑，说：“言出必行。”
俞喻之夹在中间，感受到的却只有外头大雪天深入骨髓的冷。
忽而一行人从远处亭廊内走过，俞喻之一眼就看到了施苓愉。
她想起施苓愉在堂屋说的话，宗门墨石被偷，宗门上下现在守备森严。
施晏温只身往前走，俞喻之紧跟他身侧，唯有商陆不紧不慢地隔着一段距离跟随着。
她欲同施晏温说些什么，又忌惮身后的商陆。
很快，神识中牵连重接，俞喻之宛若从漫天冰雪走入春日暖阳中。
“说。”
他道。
俞喻之提着裙袂，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亭廊内飘落进不少细雪，落地便融化开来，地上湿润。
“问剑宗门的墨石，你是偷的？”
很快，神识中便传来他的回应：“你欲言又止的，就是这个？”
俞喻之：“不是啊，我是想告诉你宗门墨石被偷，戒备森严。”
只是她那日拿到过施晏温腰间的黑玉，然后又想起他起初进问剑宗门要去找一件东西。
估摸着找得就是这块墨石。
施晏温淡声问道：“能有多森严？”
这话透着些漫不经心的懒散，他倒不是真关心戒备有多森严，就算整个问剑宗，兴许他都不放在眼里。
俞喻之心想也是，毕竟这是一个把万符囚地当纸壳子的人。
“还有——”
他语气停顿，随后停下脚步睨了俞喻之一眼。
“我那不是偷，是换。”
“......”
噢。
那个白玉石块。
人家答应跟你换了吗？
没说出来，俞喻之只是跟随他停了脚步，随后不明所以抬头望着他。
施晏温目光朝俞喻之左手边扫了扫，出声道：“那边。”
千柩灵虚的入口是内宗后山的一处池塘。
剑宗内因墨石被窃，加上剑气门界薄弱，全宗门上下处处有人把守。
池塘在半山腰剑宗所在的位置之上，一处断崖。
入口像是打斗时极不小心划开的一道口子，极为狭窄，并不起眼。
平日里几乎无人把守。
可今日这里就像是瑰宝所在地，宗门内为数不多的灵兽，都被放置在这看管入口。
灵兽已能幻化成人形，只是头上的犄角尚未褪去。
他一身墨衣，头发却是白如飘雪，闭眼站在原地岿然不动，雪落在他苍白的面容之上，寒冷激不起他丝毫反应。
唯独，三人靠近洞口之时，他静如石雕的身形轻晃。
巡逻的弟子立马警惕，看向空无一人的漫天飞雪。
“若是强闯，他会察觉。”
商陆抱手沉思，目光落在施晏温身上。
眼前灵兽的攻击性虽然不强，但极为敏感。
施晏温上前，那灵兽眼睫轻颤，随后睁开眼睛。
纯白的眼眸，如雪落入覆盖了他的双目。
一阵强劲的灵力探查从他身上荡震开来，只是那阵波动即将来到俞喻之和商陆身前时，施晏温伸手，只手在他眼前结印。
他指骨修长，强劲有力，每次结印之势停顿，空中便晃现一瞬金光符咒，三下过后，灵兽便安静阖上眼。
周遭又寂静地落雪。
缚兽之术。
俞喻之还是头一次见着。
孤虚宫有一位驭兽神君，早年间带着各方神兽征战，英姿飒爽，只是后来藏身林海，归隐山林。
她未见过那位神君，只是听其他神仙说过。
他是孤虚宫几百年来，生得最好看的神仙。
若是她早些时日飞升成神，或许就能见到了。
俞喻之见施晏温在门口候着，迈步过去。
还未走近，便听他在神识中道：“进去之后，看好你的血银。”
俞喻之当然不会丢了血银，这可是她保命的东西。
“知道。”
待三人进入洞中，俞喻之又听施晏温道：“我教过你，它怎么用。”
催动它，将它五层之力隐藏在指尖。
他确实教过。
不过那会他直接催化把结果呈现在了她面前，又没教她怎么催化。
这时，他淡淡道了句：“你挺有天赋，许是不需我继续教了。”
明嘲暗讽。
俞喻之一时无言以对，只好收回落在他身上的期待目光。
山洞中不似外头那样寒冷，越往里走，燥热的雾将三人团团围住，那似是将水烧沸蒸发充斥所致，洞口却又因为外头的天寒地冻将飘散出来的水雾结了层薄冰。
四下无一方光亮，满目皆黑。
施晏温和商陆走得倒是利索坦荡，俞喻之完全就是在瞎子摸黑前行，只能靠着双手触碰才能确保下一步不会撞上墙。
结果，触着一个温烫的东西。
摸不出来是什么，她手放上去搭实了几分，正要往侧旁触碰之时，被人攥住手腕。
俞喻之：“……”
“别乱摸。”
施晏温在神识之中冷声警告。
俞喻之这才察觉他极轻的气息，与她离得近，似乎就在跟前。
她有口难辩。
不是。
没想着摸你啊。
细微的声响吸引了商陆的注意，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含笑开口道：“眼下这个环境似乎不适合谈情说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