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无妄的手刚搭在门把上,就听到从包间里传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声。
他的手不可自控地一颤,几乎是同时推开了房间的门。
然后,他就看到了他此生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宋蘅神志不清地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她眼神空洞涣散,泪流满面地反复喃喃着不要,好像一个遭受了巨大刺激的疯子。
而巨大的投影屏上,正在上演着曾让盛无妄痛到锥心刺骨画面——姜花被绑在手术台上,在没打麻药的情况下,被生剖出了孩子!
盛无妄的眼球里瞬间就爬满了血丝,好像布满了一层血雾。
守在外面的保镖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对,想进入房间看看情况。
“不要进来!”
盛无妄下意识冷喝一声,声音却在发颤。
他的心脏好像被挂在了巍巍的悬崖之巅,随时都有坠入崖底摔个稀巴烂的风险。
盛无妄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还算得上冷静。
他关上门,脚步虚浮地朝投影仪走过去,用颤抖的手指把所有的设备关掉。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还蜷缩在地上、仿佛沉浸在梦魇里的人。
盛无妄感觉好像有一股寒风吹进了他的骨头里,连骨髓腔里都浸了料峭的春寒。
那把悬在头上的剑终于落了下来。
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幸灾乐祸般地对他说:完了!
一切都完了!
盛无妄压制着笼罩在心头的巨大恐惧,一步一步朝宋蘅走过去。
然而,就在他刚触到宋蘅的瞬间,宋蘅的身体突然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她死死地抱着头,哀求道:“不要,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喜欢他了……”
盛无妄心脏上好像被狠狠地划了一刀,淋漓滴血,窒息般地疼。
他眼眶猩红,在宋蘅面前跪下来,用力地将她颤抖的身体抱进怀中。
他忍着心口窒息般地疼,气息颤抖道:“小蘅,是我。我不会打你,你不要怕。”
“不要!不要碰我!求你们不要碰我!”
宋蘅还没有从混沌中走出来,神经处于高度敏感和脆弱的状态。
她听从身体的本能,在盛无妄的怀中激烈地挣扎,反抗。
盛无妄心如刀绞,他用力地捧起宋蘅的脸,让她被迫看向他,“小蘅,你看清楚,我是盛无妄,不是打你的人。”
“盛无妄?”宋蘅蠕动着苍白的唇瓣,意识渐渐回笼。
她用朦胧的泪眼看着面前模糊的人影,空洞涣散的眼神一点点聚焦。
然而,当她看清盛无妄的五官时,她惊恐地尖叫一声,一把推开盛无妄。
“不要关我,不要打断我的腿,放过我……”
宋蘅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往后倒退,没退几步便趔趄地跌倒在皮质沙发上。
盛无妄被宋蘅推得身形一晃,几乎要站不住。
看着宋蘅对他避若蛇蝎的样子,他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捣烂了,变成了一摊模糊不清的血肉。
他喉咙发紧,眼眶微红,“小蘅,我什么都记起来了,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求你,我求你,不要这么害怕我好吗?”
他小心翼翼地向宋蘅靠近,再次把她抱进自己的怀中。
“滚开!你这个恶魔,给我滚开!”宋蘅一边哭一边尖叫,在盛无妄的怀中不断地激烈挣扎。
然而无论宋蘅怎么打他、掐他、踢他,他都死死地不肯放手。
他怕一松手,就又什么都没有了。
宋蘅挣扎累了,哭累了,终于无力地瘫软在盛无妄的怀中。
她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声音沙哑而虚弱道:“盛无妄,我求你,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盛无妄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明明就在几天前,她还满心欢喜地和他许下白首之约;而现在,她却在求他放过她。
盛无妄压下心头巨大的悲伤,哑声道:“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
没有她,他的人间就是炼狱。
宋蘅绝望地闭上眼睛,眼泪从红肿的眼眶里簌簌滚落,“盛无妄,我恨你,我好恨你啊。”
“我不信,你说谎。”盛无妄动作轻柔地给她擦掉眼泪,“你说过,我是你最爱的人,你一定舍不得恨我,对不对?”
“我爱的人是林盛,不是盛无妄。”
“我就是林盛,盛无妄就是林盛。”
“不,你不是。”
“我是。”
“你不是,林盛已经死了。”
“他没死,我就是他。”
“可我当他已经死了。”宋蘅忽然睁开眼睛看向盛无妄,空洞又冷清,再也寻不到一丝爱意。
“林盛死了,姜花也已经死了,你明白了吗?”
她就当,林盛早就死在了十六岁;而姜花,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盛无妄抓着宋蘅肩膀的手微微一颤,他摇头,“不,我不明白。”
宋蘅凄然一笑,定定地看着他:“放了我,或者,再让我死一次。”
盛无妄没有动。
宋蘅喊了自己的贴身保镖进来。
盛无妄抓着宋蘅的手被硬生生地掰开。
在保镖的护送下,宋蘅身心俱疲地离开了包间。
夜云寒通过远程监控,把包间里的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看到盛无妄痛苦窒息的样子,他本以为他会高兴,但他却没有一点愉悦感。
在他的印象里,姜花是一个坚韧无比的女人,再大的伤害她都能承受得住。
他没想到,恢复记忆对姜花的冲击竟然这么大。
他有一瞬间后悔。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后悔也没有什么用。
他的人生信条也不允许他后悔。
*
宋耀洲得知宋蘅恢复全部记忆的消息后,立即赶回了C市。
刚走进别墅,照顾宋蘅的保姆就跟宋耀洲汇报宋蘅目前的情况:
从私人影院回来后,宋蘅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不吃东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的活死人。
宋耀洲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进宋蘅的卧室。
因为宋蘅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又是阴沉沉的下雨天,整个房间就像是在山洞里一样昏暗。
宋耀洲打开灯,看着躺在床上目光空洞的妹妹,心里跟着狠狠地揪了一下。
四年前宋蘅刚被接回宋家的时候,也是这副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模样。
宋耀洲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包裹住了,密不透风,他柔声地喊她:“小蘅。”
听到哥哥的声音,宋蘅转动了一下无神的眼睛, 木木道:“哥,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吧。”
天上正下着大雨。
盛无妄站在雨中,浑身早就被雨水淋透。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大门的方向,如同一尊雕像。
宋蘅不愿意见他,他就自虐般地一直守在别墅外面。
“先生,去车里面等着吧,别把身体淋坏了。”阿江不忍心地劝道。
盛无妄没有回应,仿佛没有听到阿江的话。
就在这时,别墅的大门打开了。
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中,宋耀洲一手撑着伞,一手护着宋蘅,从别墅里走了出来。
盛无妄痴痴地看着宋蘅,希望宋蘅能看他一眼。
宋蘅的目光淡淡地从盛无妄身上掠过,就像看到空气一样,空洞无澜。
盛无妄心脏的位置好像被破开了一个洞,寒风夹杂着雨水不停地往里面吹。
就在宋蘅要坐进车里的时候,盛子蓁忍不住拉开迈巴赫的车门,冒雨冲了过去。
因为他身份特殊,宋耀洲的保镖一时没敢拦他。
盛子蓁抱住宋蘅的腿,努力忍着没哭出来,“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和爸爸了?”
宋蘅低下头,木然地看着一脸想哭却不敢哭的盛子蓁,心脏像被锥子扎了一样疼。
可她现在没有任何心力说话。
她脑子里木木的,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用来哄一哄盛子蓁。
她只想马上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宋耀洲见宋蘅一直没有说话,对保镖使了一个眼色。
宋耀洲怎么会看不出,盛无妄就是故意把盛子蓁带来的,想利用用孩子绊住他妹妹的心。
但现在,已经没有用了。
一旁的保镖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狠下心把盛子蓁小小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从宋蘅身上扯了下来。
宋蘅头也不回地坐进车里。
车门关上,将庞大的雨声隔绝在外,也隔绝了盛子蓁的哭声。
车身缓缓启动。
宋蘅麻木地坐在座椅里,低垂着头,这才注意到左手上还带着盛无妄的那枚求婚戒指。
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她只要一看到这枚戒指,就觉得内心一阵甜蜜。
可现在,宋蘅只觉得讽刺。
想到这段时间和盛无妄的亲密缠绵,宋蘅觉得恶心想吐。
她摘下戒指,毫不犹豫地从车窗的缝隙里扔了出去。
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抛物线。
那枚价值几百万的钻戒,落在潮湿的水泥路面上,弹了几下,然后磕磕绊绊地滚进路边的排水沟里。
盛无妄不敢相信地怔愣了一瞬,然后立刻朝钻戒掉落的地方冲了过去。
他的重度洁癖在这一瞬仿佛消失了。
他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了散发着腐臭味的排水沟里,一阵摸索后,终于把戒指捞了上来。
盛无妄仔细擦拭着钻戒上的脏污,心脏好像被捣烂成了一滩烂肉,连痛都感受不到了。
这是宋蘅答应嫁给他的凭证,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把它丢了?
宋蘅不要他了,也不要孩子了。
盛无妄感觉胸腔的位置忽然产生一阵刺痛,气息翻涌,一股腥甜瞬间涌了上来。
盛无妄吐出一大滩鲜红的血,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爸爸!”
“盛爷!”
阿江连忙把陷入昏迷的盛无妄扶起来,送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