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夏初,暖风洋洋,官道上早已没了行人。
哪怕有雨后的润泽,这入夏的泥地也悄摸悄地裂了开来。
说是官道,但实际上也就不足两丈宽,估摸着能容下两辆马车并驾而行。
在两旁,有一些花花草草还在茁壮的生长着,零零散散,错落开来。
虽说看着有些杂乱,无法与重镇大城外的官道相比。
但瀚海西部,人烟稀少,地域广袤,足足占了整个瀚海郡近半地域。
不过西部耕种困难,多为放牧游族,所以能有一条这样的官道,对于许多下里乡人来说,倒也颇为满足了。
“噔,噔,噔噔…”
一阵慢悠悠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这空旷的官道上响起。
远远的便瞧见,一袭白衣少年,闭着眼躺在马背上缓缓而来。
陌子玉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拾起的小草。
右手拿着一张破旧的羊皮,随着马儿的前行,不由自主的摇晃着。
“出谷都百日了,这前前后后算起来,才途经三个小镇子,一个村落。”
“正儿八经的大城镇一个都还没找到。这葬剑谷,到底在哪儿呢?”
“这老头子一走就是三年,回来就让我收尸,收尸完还守孝三年。这也就罢了,临死还拿一张破地图非要去什么葬剑谷立个剑墓。就这墨都快掉完了的破图,我上哪儿去找啊!”
陌子玉一骨碌的坐了起来,扔掉嘴里的小草。
有些无奈的看着手中摊开的地图,抱怨道。
抱怨完,看着马背上挂着的离虹剑,摇了摇头,叹道:“罢了罢了,就当小爷还你的债了。”
把地图折好,放进腰间,转身跨坐在马背上,牵起缰绳,在马屁股上一拍,一声低喝,扬长而去。
半个时辰后
“嗯?这地图不是写着往北而行吗?路呢?”
陌子玉翻身下马,望着眼前的悬崖,一阵愣神。
愣了片刻,有些不甘的从腰间拿出地图,比划了又比划,自言自语道:
“没错啊,这是天柱山,这是左侧往北的官道,怎么会就莫名其妙成了悬崖呢?”
陌子玉往前凑了凑,站到了悬崖边上,双手摊开放在额头上,遮住这刺目的阳光,极尽眺望着。
“咦,对面好像还真有路,可这路怎么就断了呢?”
望着眼前的悬崖,再看看右侧的天柱山,好像也裂成了两截。
“这怎么有点像剑气所致呢!”
陌子玉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敢相信。
顿了顿,少年拍了拍胸脯,失笑道:
“想多了,哈哈,肯定是我想多了,怎么可能是剑气呢,老头子那么强只怕都差远了。”
“既然左侧的路走不了,那便只能右行了,还好这天柱山不算太大,绕过去的话也就两三日的功夫。”
这左侧还荒草丛生的,右侧泥道还行了不足一炷香,道路两旁便已经绿草茵茵了。
再往前,更是竹林密布,将这夏日艳阳遮得严严实实的。
“呼,这边倒是蛮凉爽,虽说这天刚入夏,可顶着烈日匆匆前行,还是有些燥热。”
陌子玉抖了抖衣襟,拿出地图当做扇子,扯着衣领扇了扇。
刚入夏的天气,雨水总是来得特别突然。
上一刻还烈日当空的,转眼间便乌云骤起,雷声阵阵,天也暗了下来。
“不是吧…”
陌子玉抬头望着被竹林遮掩的天空,暗道:早知道前几日就不该将那油纸伞拿来生火。
“咔嚓!”又是一声巨响。
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响起,穿过竹林,滴落在少年的身上。
“这雨水来得好生快!”
望着豆丁般大小的雨滴,陌子玉撇了撇嘴,再次扬鞭。
就着雨水又往前疾驰了片刻,一处栅栏围着的破旧客栈,出现在了眼前。
“咦,客栈?总算有了躲雨的地方。”
陌子玉瞧见了一旁竹林中客栈,喜出望外,赶紧跳下马,牵着马往竹林里走去。
“有人吗?”少年站在栅栏外喊道。
半晌,不见回应。
“难道这客栈荒废了?也是,此处人烟稀少,在这儿做生意怎么做得下去!”
想到这,陌子玉轻提一口气,脚尖一点,一个纵跃便翻过了这一人高的栅栏。
返身将院门打开,将马儿牵进院子,这才发现,在角落处竟然还有一匹棕色烈马。
“难道里面有人?”
陌子玉将身上的雨水拍打了一番,从马背上取下包袱,系在身上,又将离虹剑拿在手中,小心翼翼的往里走去。
陌子玉推开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喊道:“有人吗?有人在吗?”
“还是没人应?”陌子玉皱起了眉头,仔细的看了看周围。
这客栈里面,桌椅上布满了灰尘,久未打扫,应该是荒废了许久。
可是院中的马又是从何而来呢?
“呲…”二楼卧房突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要不是陌子玉耳尖,这声响就被外面的雨声给遮掩了过去。
“谁?”少年抬起头,望向二楼的客房。
客房没有回声,少年面部一紧,整个人谨慎了不少,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陌子玉来到了客房门外。
客房的木门同样染满了灰尘,陌子玉手持离虹剑,轻轻推开了房门。
“吱呀!”陈旧的房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
探头朝里望了一眼,房内没有掌灯,乌漆墨黑的,根本瞧不清楚。
“难道是老鼠?”
陌子玉以袖掩鼻,走了进去,微眯着眼睛,随意查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
唯独那床头一侧的木柜,吸引了陌子玉的目光。
就在陌子玉打算再仔细检查木柜的时候,
“有人吗?”,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大门传来。
来人身着一袭白衣,头戴斗笠面纱,背着一个长长的黑色木盒。
不管是从其装束还是身姿,都不难看出,是一名女子。
“有人吗?”来人继续呼唤道。
“姑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陌子玉从客房出来,站在二楼低头看着来人。
女子抬起头,望着出声的陌子玉,问道:“你是这间客栈的老板?”
“姑娘以为呢?”陌子玉不答反问。
女子用手帕将桌凳上积满的灰尘擦拭干净,坐了下来。
又将背上的木盒取下,放在了腿上,这才瞧着陌子玉轻笑了声,
“既然公子说自己是这儿的老板,那便给小女子弄点吃的如何?”。
陌子玉知道这女子是在打趣自己,一边下楼,一边回道:“酒有半壶,饼有三块。”
“那便给小女子来一杯清酿,半块薄饼,如何?”
女子从腰间取出钱袋,放在桌上。
陌子玉拿起钱袋,掂了掂,又放回女子身前,笑道:“这点钱,恐是不够。”
女子也笑了起来,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公子胃口不小,这数十两纹银足以买下这客栈了,还不够这酒钱吗?”
“值钱的不是酒,而是此刻的酒。”陌子玉摆了摆手,回道。
女子一愣,看着眼前颇为英俊的少年,戏谑道:“合着公子是要小女子为了这一杯清酿卖身不成?”
陌子玉没有答话,却是邪邪的盯着女子打量了好一番。
眼前这女子身姿倒是绝佳,可这面纱紧掩,根本看不清容颜。
看着陌子玉那玩味的模样,女子有了些许火气,正色道:“公子,还请自重。”
“姑娘想哪儿去了?小子只是看姑娘身上有无值钱的玩意儿,并无意冒犯姑娘。”
陌子玉在女子对面坐了下来,轻笑着。
女子闻言,不怒反笑,“那不知公子可有发现?”
“姑娘手上这玉扳指倒是瞧着不错。”陌子玉指了指女子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女子倒也爽快,闻言便取下扳指,递给陌子玉,却道:“那这扳指,可不单单是酒钱了。”
陌子玉接过扳指,笑了起来,有意思,有点意思。
将包袱打开,拿出手掌大的酒壶。
嘴对着壶口痛饮了一番,这才递给女子,道:“姑娘,请!”
女子接过酒壶,也不急着饮,看着陌子玉玩味的表情,脸颊一红,轻啐了声,
“登徒子!”
陌子玉闻言,驳道:“姑娘此言差矣,这客栈荒废已久,哪里寻得饮酒的杯子,况且这酒壶,小子一直是对嘴而饮,又并非故意为之。”
女子自知这少年是在胡诌,可是方圆百里,人烟稀少,自己在路上早已断了水源,着实有些口渴。
当下也不理会陌子玉的嬉笑,掀开面纱,拿起酒壶,小酌数口。
清酿入喉,解了久违之渴。
可这清酿再清,也毕竟是酒,女子感觉喉咙一阵火辣,咳了起来,眼睛徒然生出一阵水雾。
听见女子咳嗽,陌子玉才回过神来,刚才女子掀开面纱那一刻。
陌子玉仿佛觉得自己见到了入凡的仙子一般,一阵失神。
“好了,酒饮尽,雨未停,该干活了。”
陌子玉站起身来,将扳指戴在手上,拿着剑,往门外走去。
看着陌子玉的背影,女子抿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