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沉默当然并不是出于恐惧,我只是在想,那本里所描写的任何事,似乎都与事实有些偏差,是不能轻信的。
尤里西斯的实力绝对位于埃莫之上,而且,在回忆的画面里他们还关系融洽,所以他不可能是被埃莫杀死的。
但时间顺序上,他的死亡发生在我之后,我也没法通过回忆的片段来证明这一点……
也许回家后,应该让埃莫和尤里西斯见一面,以人的姿态。
“……别怕我。”
我正思索着,突然听到尤里西斯几乎算得上恳求的话语,愈发迷茫了。
多么奇怪的恐惧。
这些年来和他的相处氛围一直很轻松愉快,可即便在最平淡的日常中,他还是会时不时显露出这种不安定感,反复想在我身上确认什么……
好像我曾经狠狠伤害过他一样。
我不自觉地联想到埃莫,这一人一猫脆弱的地方还真是相像,听说宠物会被主人的心理状况影响,难道这是他们上辈子遗留下来的创伤吗?
“你这担心完全多余,我给你鼓掌还来不及,有什么好怕的……”
得到回应后,尤里西斯放松了下来,我这才抽回手,“尤里,去教堂外面帮我看着点结界,在它消失的一瞬间立刻通知我。”
“……好。”
他有点担心,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我走到雪狼面前,就算被钉在墙上了,这家伙还是充满了危险,不可小觑。
殷红的血从他身上每一处刀口向外涌,浸透了这人暗色的外衣,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还咧着嘴朝我笑,唇齿间满是鲜红,看得我汗毛直立。
按这个流血速度,他也活不了几分钟了,要抓紧时间问出点有意义的、他不会回避的问题。
“‘现在不把这东西毁掉,它会把未来、过去一并拖入地狱’……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整场战斗中,我无法停止思考这句诅咒一般的话语。
那件树枝样的吊坠躺在我手心,它给我一种很复杂的感觉,仿佛用生命去保护它是我的使命、我的天性,可这情感却没有来源,让我不得不怀疑它是否蛊惑了我。
我仔细观察雪狼琉璃质感的眼瞳,想看出一点动摇,一点撒谎的痕迹,可他神色坦荡,没有丝毫躲闪地回望过来,说道:
“你对自己的处境还真是一无所知,不幸的小提线木偶……但我也没好心到要去教导你的地步。”
……‘提线木偶’?
线的另一端,有谁在拉扯着我,做出这些行动吗?
我笑了笑:“迄今为止,我还从来没觉得自己不幸过。”
既然他什么有用的情报都不会说,我也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了。
我从他身上抽出一把短剑,对着胸口的位置,缓缓刺了进去。
剑锋划破衣襟、皮肉,磨过骨骼,最终刺入那颗跳动的心脏。
他还会再次醒来,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面前,但不是现在。
我扭转刀刃,把伤口挖得更大,加速他死亡的过程,“继续来找我吧,我还会杀你一百次,一千次。”
“哈哈哈……”
雪狼竟然还笑得出来,他每次张开口,嘴里都涌出更多鲜血。
“今天的表现也算可以,小伊妮特,再成长一些的话,我也有点稍微期待你的表现了……”
“努力再变强一点吧,到了逆流开启的那一天,你会需要反抗的力量的。”
从他被刺穿的胸口位置开始,这个人像沙子砌成的雕像一般逐渐崩坏了,一眨眼的功夫里,他半个胸膛都化作了尘土,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我还是从他的嘴型中读出了那句未说完的话——
【晚点见。】
“伊妮特,遮罩消失了!”
尤里西斯的喊声响起的一瞬间,我猛地攥紧吊坠,它在我手中变得炙热无比,同时,一股强烈的力量顺着我的手臂冲向心脏,又在一次心跳的时间里,随着血液被鼓动到四肢百骸。
我伸出手,把这力量聚集于指尖,然后在雪狼还没来得及沙化的手掌上轻轻一点。
很快,一个透明空间如气球般膨胀开来,把他的手掌吞没,而空间之外的剩下的雪狼,已经变成了一滩沙土。
我端详着气泡中的断手,在横截面上甚至能看到血肉逐渐沙化的过程,这肯定会对伏恩的研究有用。
跑回我身边的尤里西斯没看到雪狼,但见到一地的沙子也猜到发生什么了,伏恩跟在他身后,指挥魔塔的人去先援救侧门外的民众,他自己则跑向了我,愠怒的脸暗示了一场漫长又不可避免的说教。
难道我是个很莽撞的人吗?为什么谁跟我相处久了,都会变得啰嗦又爱操心?
只有克莱娅不会说教我,嫌我鲁莽,但仔细想想,也许是因为她做事更加不考虑后果……
伏恩走近后看清了我手上的物件,脸色骤然变化,立刻凑过来和我一同看这截断肢。
“……这是?”
我点点头,肯定了他心中所想:“是雪狼的手,我只能保存下来这些,剩下的都变成沙子了。”
“你是怎么让它停止瓦解的?这个空间是……”
我把球状空间塞给他,“没时间细说了!我不知道我还能维持多久,你快点检验吧。”
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中转站,力量从吊坠涌向我,又借我之手释放出来,这滋味并不好受……
东西交出去后,我腾出手去抓尤里西斯的手臂,借着他的力气勉强站稳。
“尤里,扶着我……诶?”
我话还没说完,视角就被迫转换了,看着尤里西斯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跳下去。
“怎么了?别乱动。”他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还一脸无辜道:“你不是站不稳吗?”
那我也没让你把我抱起来啊!
“我……!”
“抱歉打扰两位了,我们可以出去再继续这个话题吗?”
伏恩嘴上询问,身体已经走远了,根本没在乎我和尤里西斯是不是还在火场里。
我其实的确累得站不住了,便停下挣扎的动作,任由尤里西斯抱着我离开这座燃烧的教堂。
外面的阳光璀璨夺目,刺眼得让人想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