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这个法术,虽然对使用者来说好像只有一瞬间,但根据距离的远近,它消耗的时间也不同。
等乔安娜为我传完话,尤里他们再赶到波吕克斯教堂,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十五分钟。
我至少要给他们争取到十五分钟才行。
传送的眩晕感结束后,我睁开眼,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某种黑纱般的物质从波吕克斯大教堂的穹顶尖端上倾泻而下,仿佛一块无边的黑色幕布,将整座纯白建筑遮得严严实实。
远远望去,它像个黑色巨兽一般耸立在未明的夜色中,格外不祥。
……行吧,至少它还没被火焰包围。
我本意是直接传进教堂里的,但不知为什么,现在却站在教堂外的主路上。
天还没亮,街边的商贩就已经开始摆摊,等待客人了,他们面色如常,没有人像我一样惊异于波吕克斯大教堂的异状,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也对,睡莲毕竟是个被通缉的地下组织,肯定不会如此大张旗鼓,这黑纱八成又是某种只有我才能看见的残秽。
我快速跑到教堂正门口,高大围墙连着的铁门紧紧闭合,几名游客正抱怨着离开,在隐形魔法的保护下,我翻上墙,向内部看去。
院子里果然有许多睡莲的人,正在黑色遮罩外面巡逻。
这些人单看外表就只是些在散步的普通市民而已,可他们眼神警惕,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教堂四周,紧绷的身体蓄势待发,外套下还鼓鼓囊囊的,不用多想,绝对是武器。
没事的……他们看不到我。
昨天刚学的隐息术立刻派上了用场,我小心绕过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都在遮罩的外侧警备着,却没人面向教堂的方向,好像并不担心会有人逃出来。
到了一处无人戒备的角落,我凑近观察黑色遮罩,它的状态接近于我曾从艾里奥身上见过的黑雾,只是看着就让人生出一种窒息感。
“呼……”
深吸一口气后,我向它伸出手,做好了疼痛的准备。
可那黑雾却自动躲开了,从我指尖触碰的位置,避之不及地撕开了一个缺口,我的面前豁然开朗。
……?
这不是防了个寂寞吗?
没有多想,我立刻钻了进去。
在黑幕之中我悄悄绕到教堂的侧门,这里也完全无人把守。
推开门的一瞬间,管风琴神圣庄严的演奏声立刻传了出来,莫名让我恍惚了一瞬,眼前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像是幻觉,明明直接展现在大脑中,却还是让我觉得刺眼。
太过明亮了。
我甩甩头,压下隐隐的不适感,继续前进。
穿过南耳堂,站在穹顶之下,我向中殿望去。
——在梦中,那里有最多尸体。
只看了一眼,我就被这渗人的一幕吓得汗毛都竖起来,整个中殿约有三十余人,就像梦中那样,他们全都目光灼灼地看向我,有些人表情泫然若泣,有些人面含微笑,看起来几乎很……幸福?
这些视线太过热烈,我下意识向一旁退了几步,这才发现他们并不是在看我,而是穿过我,看向了尽头的祭坛。
……好像那站着什么人一样。
管风琴声神秘悠远,辉煌宏大,却又同时奏出了细腻如低声细语般的音色。
在这声音的熏陶下,我再次失神,看向祭坛的双眼逐渐模糊,在完全失去意识前,眼前的画面却又乍然变得清晰。
祭坛之上,光芒之中,祂缓缓张开羽翼,将我笼罩。
在这泥潭般的俗世中,请洗涤我的灵魂,救赎我的肉身,再次接纳我。
……我的神明。
******
卡斯托尔大教堂。
伏恩带来的魔法师们都已经乔装打扮成了普通游客,分散在教堂内外,随时准备擒拿任何有异常动向的人。
他本人用兜帽遮住耳朵,与尤里西斯并排坐在中殿的长椅上,混在一群潜心祷告的信徒中。
伏恩自以为混的很成功,但两个人的样貌都太吸睛,他也早就习惯了他人好奇的目光,并没发现他们有多备受瞩目。
也许是因为神父缺席,今天教堂里的人不算太多,一位牧师正在做主日礼拜的准备,尤里西斯专注地望着他所在的祭坛,乍一看好像十分认真,其实早就走神了。
【……别受伤。】
这句话依然在他脑中回荡,对方开口前轻轻咬着嘴唇,犹豫的神色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与不舍,每个瞬间都落入他眼中,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得如此仔细。
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都很珍贵。
记忆中,除了她也从来没人用这种担忧的目光看向自己,恐惧、厌恶、倾慕、嫉妒,这些都是他视线另一端的常态,他早就习惯了,不会被那些目光左右,扰乱心神。
可她平静眼瞳中为他兴起的每一寸波澜,传到他眼里都是惊涛骇浪。
她为什么这么特殊?
会为他早已修复的伤痕而愤怒,是不是说明,自己对她来说……也有些特殊?
“尤里西斯?是叫这个名字对吧?”
魔塔书记官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回想。
“虽然我们几天前才认识,还没熟到可以指手画脚,但我实在忍不了了……你可以不要再这么笑了吗?”
尤里西斯惊讶地开口:“我笑了吗?”
“笑了。”精灵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嫌弃:“笑得好像对祭坛上那个牧师一见钟情了一样,太渗人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前排几个本在专心祷告的市民明显一愣,惊讶地回头打量这两个在最接近神明的地方出言不逊的人。
尤里西斯懒得解释什么,任由他们审视,但那几人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
通往圣坛的通道竟然传来了‘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来人一路狂奔,看到他后终于停在他所坐长椅的尽头,气喘吁吁地开口:
“尤里西斯公子!伊娜小姐独自去波吕克斯教堂了,她说让您快去帮她……”
乔安娜惨白着脸:“她还说,‘我们赌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