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妮特！”
身后传来艾里奥的呼唤，我置若罔闻，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几步就追了上来，伸出手想去抓我的手腕，可能是想起了自己刚刚的粗暴行为，又瑟缩了。
“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
昏暗的房间里艾里奥缓缓靠近，就在我以为他要拥抱我时，他却停下动作，仅仅凝视着，仿佛我是什么易碎的水晶。
受不了这种眼神……
我顺势在床边坐下，垂下头躲开了与他的对视。
“你刚到公爵府的时候一直很惧怕我，我用了几年时间才得到你全然的信赖，伊妮特。”
他说着半跪下去，小时候他经常这么和我说话，因为我那时候还很矮，正好可以和他平视。
可现在他仰着头看向我，却无端地展现出一种虔诚感，像骑士在对唯一的主人宣誓效忠。
“如果你知道这些天我都梦见了什么，一定会害怕我的。”
记忆中的艾里奥一直是那副贵气又高傲的样子，他很少有这么脆弱的时刻，我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拇指扫过他眼下青黑。
“害怕与否是我的选择，哥哥要做的，就是把一切都说出来，我们好能一起解决。”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艾里奥终于开口。
“只要我闭上眼，哪怕只是五分钟的浅眠，都会梦到一些血腥又疯狂的画面，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了，医生也找不出原因。”
那些医生果然是来见艾里奥的。
我出神地摩挲他的脸，手感莫名好，就是这块黑眼圈太碍眼了，真想给他擦掉。
“……你都梦到了什么？”
“你、克莱娅、父亲、母亲……但大多数都是你。”
他抚上我贴着他脸颊的手，像是从这点接触上得到了力量，继续说道：
“最近有些分不清是否在做梦了，实话说，我连现在眼前的你是不是梦境，都没法确定。”
我知道这种感受。
最恐怖的不是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而是失去对精神的控制。
人一旦开始质疑自己脑中的思绪，就已经走上疯狂的不归路了。
“唔……如果这是又一个噩梦，我会做什么？”
“也许下一秒你会拿起刀捅过来，在血泊中嘲笑我这一刻的软弱，又或许你会突然吐出鲜血，死在我怀里……”
艾里奥苦笑着，眼中满是疲惫，“我梦见太多这种画面了，现在一看到你就心痛，害怕自己某天真的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举动。”
……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回避我的吗？
那可不行！
我立刻俯下身，在艾里奥光洁的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他始料未及，睁大了眼，看起来倒是清醒了不少。
“噩梦里我不会这么做吧？”我拍拍胸口，郑重地向他许诺：“我是真的，哥哥，我不会做任何让你伤心的事，也不会任由你伤害我，没什么可怕的！”
我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算是上了个保险，“你要是欺负我，我就找姐姐打你，那时候你再害怕也不迟。”
他从惊讶中回过神，轻松的笑了，“确实是真货，你的行为总是这么……难以预料，我噩梦中的伊妮特，不如你半点有趣。”
嘿嘿，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
“现在还难过吗？”
艾里奥笑着摇头，是我许久没见过的惬意神色，多日以来的阴霾散去，他好像终于放松下来了。
“那下次见到我，也请回想这一刻，不要去想那些噩梦了，好吗？”
“好，都听你的。”
现在的艾里奥出奇的温顺，可他的精神状态还是太让人担心了，我手指微动，悄然释放了魔力。
“哥哥，你很累吧。”
“嗯……但是还不能睡……”
他已经开始恍惚了，其实我只用了很少的魔力，看来他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只差这最后一丝稻草。
我轻声呢喃：“没关系的，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
在我昏睡魔法的作用下，艾里奥不知不觉中缓缓阖目，向前倒去，额头差点磕上我的膝盖，我连忙扶住了他。
得让他好好睡一觉才行，这么下去绝对会累垮的。
我用尽全力也搬不动艾里奥，只能又用魔力才把他挪到床上，他看着还挺瘦的，怎么会这么重……
月光透过薄纱般的窗帘，朦胧地照在他脸上，艾里奥在我床上睡得很沉，我静静坐在他身边，在黑暗中观察着他平和的睡脸。
果然，没过几分钟，那份平和起了波澜。
艾里奥在睡梦中皱起眉，表情痛苦，身体也逐渐变得僵硬，肌肉紧绷。
噩梦如约而至。
“呼……”
我深深呼吸，闭上眼静心去感受，好像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魔力带着恶意萦绕在我们四周，可它将自己的踪迹隐藏得很好，我一时间也无法确定它的来源。
所以，有一个比我更加成熟的魔法师，在蓄意将艾里奥逼疯。
如果我一直在他身边，而不是听他的话保持了距离，说不定早就发觉这股恶意了……
艾里奥的呼吸声沉重急促，他一定很难受，当务之急是先让他得到充足的休憩，剩下的事明天天亮再调查也不迟。
定下优先级后，我把手放在他额头上，调起魔力去屏蔽他的思维。
在我受伤卧床的时候，加西亚曾经对我用过这个法术，那段时间我一次也没做过梦，甚至于只要他的手放在我额头上，我连思想都很难产生，但不得不说的确效果显著，我休息得很好，恢复迅速。
虽然那时候加西亚表现得很轻松，但我真的上手后，才意识到这法术做起来比看起来难度大多了。
这个魔法需要很精密地操控，魔力消耗也极大，不一会我就开始疲惫，但同时，艾里奥的眉头解开了，他的呼吸再度恢复平稳，几丝黑色雾气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
起效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我困得要死，却按耐不住笑容，成就感与喜悦充实了我的心，魔力源源不断从手心涌向艾里奥。
被他保护了这么多次，我终于也有能保护他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