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0年,魔塔顶层。
清晨,伏恩和往常一样向魔塔主报告。
“……我们的魔法师赶到前,洪水就已经得到控制,目前统计暂无任何人员伤亡……塔主大人?您在听吗?”
伏恩放下精心撰写了一早上的报告,面前的魔塔主显然是在发呆,听了他的话也毫无反应,盯着虚空一脸凝重。
那家伙死了。
加西亚啧了一声,没有什么悲伤的感情,只有嫌弃,好歹也是十分之一的自己,竟然出塔没有两年就死掉了,丢人现眼。
心口传来隐隐疼痛,虽然已经从自己身上离开了许久,但那一小片灵魂还是与他有着微薄的联系,此刻大概是肉体正在剧痛中消融,残魂也正逐渐剥离吧。
“……接着说吧。”
加西亚摆摆手,示意伏恩快点汇报完,等那片灵魂回来的时候,他不想受到任何打扰。
不完整的残破灵魂是无法同肉体一起死去的,要么游荡在世间逐渐破碎,成为最小的尘埃被植物吸收掉,要么回来找他,重新合为一体。
……
果然,伏恩走后没一会,曾经挣扎着离开他奔向自由的灵魂重新出现在面前,加西亚伸出手,再次接纳了它。
没有什么自由,终归是要回来的,和他一起困在这高塔之上。
融进体内的除了残存的魔力以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与渴望,它好像想告诉自己什么,急迫而焦躁,有什么该去的地方,有什么该见的人,还有什么未曾履行的诺言。
加西亚闭上眼,屏蔽掉那些小小的不适,‘魔塔主是不能有多余感情的’,他的老师如此教导他,这些年他一直谨记在心,几百年来,毫无波澜的情绪让他成为了一台良好运作的机器,在魔塔主的位置上尽职尽责。
再次睁开眼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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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主大人,您又走神了。”
加西亚的思绪被伏恩的声音打断,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桌上的东西很久了。
那是一个银制的发卡,末端有颗黄宝石的吊坠,大概是属于某个贵族女孩吧,加西亚三岁就被塔所召唤,对这些俗物没有什么了解,也称不上喜欢,但这个发卡奇异的吸引着他的视线,无法移开目光。
胸口传来怀念的感情,为什么这东西如此熟悉?
“伏恩,把档案给我。”
对方略显惊讶,把薄薄的纸张递了过来,短短几行文字描述了一名少女的基本信息,他却看了很久。
伊妮特·奈哲尔……
加西亚勾勾手指,小巧的发卡落入他手心,他将其握紧,胸口的悸动更加雀跃,几乎是鼓动着他开口。
“这个人我去带回来。”
“塔……”
伏恩的声音还飘散在空中,加西亚却已经站在公爵府门前了,他无视门卫走了进去,一点小小的隐身魔法让门卫也无视了他。
明明对这片庄园毫无印象,他却自然而然的走进主楼,停在了一间房门前。
就是这里,一切都这么熟悉。
门开启的一刹那,有股气息从房间里消失了,打开门的少女像人偶一样美丽,银白的长发随着动作飘荡,融金颜色的杏眼圆睁着,像是为他的到来而欣喜雀跃,她带着灿烂的笑容扑进自己怀里,加西亚感觉仿佛被一只绵软的小羊抱了满怀。
星星点点的火苗悄然燃起,温暖的情感在心口流淌,他的手下意识就想回抱住女孩,却并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反应,只能僵在空中。
他们见过吗?为什么表现得这么亲近?
这种摸不着头脑的状况让加西亚烦躁的扯开对方,俯下身细细看这张脸,女孩不知所措的与他对视,软乎乎的白皙脸颊吹弹即破,蜜糖一般的双眸眨了又眨。
其实他知道他们是绝对没见过的,上次他出塔已经是十六年前了,档案上写着少女只有十四岁,可这张脸莫名的让人怀念……
“屋子里刚刚还有别人吗?”
少女明显的动摇了,心里的想法好像直接写在脸上一样好懂,这种水平竟然还敢编瞎话。
“撒谎。”
女孩明艳的笑脸逐渐变成了恐惧,对啊,这个反应才是正常的……
可为什么心中这股烦躁愈演愈烈了。
手指逐渐缩紧,少女在他手中微微挣扎,明明已经接近窒息了,却也信任且疑惑的看着他,好像确定了他不会伤害自己,现在的行为一定有什么原因一样。
但并不存在什么原因,他只是想把这份信任抹除而已。
“格雷,放手,我喘不上气了……”
这里没有什么格雷。
可看到对方的眼泪,他的胸口产生刺痛,手下意识就松开了,身体仿佛不受他的控制,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奇怪,明明可以感觉到她没有释放任何法术……
在加西亚愣神的功夫,少女奔向了突然出现的男人,他一把就把她扯了回来,是时候回魔塔了,前因后果,慢慢调查就好。
传送阵亮起的瞬间,少女的脸变得惨白,立刻开始挣扎,真有趣,她竟然认出了这古老的法阵,更有趣的是她体内的魔力,如此强大圣洁却混乱不堪,产出的速度严重超出了这具身体能承受的极限……
仿佛灵魂存在的时间比身体更久。
也许再过几年两者才能达到平衡,但这种状况下,她的心脏早该无法承受,能平安的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小小的奇迹了。
可就在这时,混杂在少女的魔力之中,他却感受到了自己的气息。
丝丝缕缕的他的魔力,维护着这具幼小身体里混乱的秩序,强行调和女孩那些横冲直闯的魔力。
原来如此。
这些不理智的情感、下意识的动作和模糊的既视感,都如同少女的亲近一般,并不属于他,而是属于那个多年前短暂独立存在了一阵子的魂魄。
在耀眼的白光中,加西亚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握着少女纤细手腕的手又紧缩了几分,无论再怎么防备,情感都无孔不入,终会彻底席卷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