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不清魔塔主在想什么。
我在办公桌上拄着头，凝视对面这个低垂着眉眼专心看书的人，把我传唤过来又什么都不说，我要走也不行，跟他搭话也不理，难道是叫我来当个摆件吗？
跟总是笑盈盈的格雷不同，这个人的面部肌肉像是死了一样，总是冷着脸，但他安静下来的时候，好像又有一点格雷温润如玉的神态了……
盯着他看了半天，他连书都没翻过一页，太无趣了，我百无聊赖，索性靠上椅背也无视他，望向窗外，魔塔主的房间在最顶层，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云彩，这座塔到底是有多高啊。
……风景真好，隐约能看到远处的绿色，好像处于一座无边无际的森林中央。
算了，总比关在那个小房间里要自由点，而且他也没有再施那个让我说不了话的法术了，还可以忍耐。
“你在看什么？”
男人眼睛都没抬，我以为他看书看得专注，完全没注意到我，没想到我刚移开目光，他就出声了。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带着怨气反问道：“你在看什么？那一页都看了十分钟了，是看不懂吗？”
“……你对我敌意不小。”
书页翻动，他无机质的浅灰色眼睛终于从纸张上离开了一瞬，只是扫了我一眼，却让我打了个寒颤。
这是那个意思吧？‘再敢顶嘴就把你变哑巴！’，这个恃强凌弱的坏蛋！
我不再理他，专心去看窗外的流云，近的好像触手可及，这么高也有氧气吗？
“……我从黑魔法的诅咒中救下了你，你不仅毫无感激，竟然还怨恨上我了？”
他这话一出来我差点被气笑了，伏恩说的的确对，这些被关在塔里的人，包括魔塔主，情感都有些失常了。
从遇见魔塔主开始，我自己感受到的疼痛和恐惧都可以闭口不谈，但是……
“你弄伤了我哥哥，你本来没必要伤害他的，但你还是这么做了。”
伏恩说艾里奥脸色还有些苍白，这几天我一直记挂着，越想越气。
魔塔主拧起眉：“那个黑头发的男性？是他自己弄伤的自己，如果他老实不动就不会有事。”
无法沟通。
我纠结的看着他，他也疑惑的回望我，彼此都无法理解对方，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敲门声响起。
“塔主大人，这是今天需要过目的文件……两位怎么了？”
伏恩带着一摞文书推门而入，进门就看见我们俩的瞪眼比赛，他来的正好。
“你为什么还不放我走？”
我被带到魔塔也有一周了，并没有什么调查需要我的协助，但魔塔主还是每天传唤我过来，并绝口不提放我回家的事。
“我说过了……”
他叹了口气，又要讲一遍这几天我听腻了的陈词滥调，我直接打断了他。
“伏恩说，问讯结束后，确定了我没有黑魔法使用的嫌疑，本来该立刻放我走的……”
伏恩察觉到形式不妙，原路倒退着想跑，魔塔主挥挥手，门顿时‘嘭’的紧紧闭上。
“去哪儿？”
伏恩只能讪笑着又走了回来，讨好的拿起了茶壶。
“哈哈哈，茶壶原来在这里啊，我以为在外面呢……我给两位沏壶茶吧！”
他僵硬的抱着茶壶躲到屋子的角落，我继续讲：“……但你一直没有批准。”
魔塔主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坦诚样子：“我在考虑收你当徒弟。”
啪——！
茶——壶——
伏恩激动不已，他跨过满地的茶壶碎片来握我的手，大力上下摇摆，我的椅子都跟着颤抖。
……他为什么表现得好像我中了彩票一样？
见我一脸状态外的样子，伏恩贴心的解释道：“魔塔主的学徒就是下一任候选人，加西亚大人也是上任魔塔主培养出来的，这几百年来加西亚大人一直没有收徒弟，塔里的大家都担心要是他突然死了……”
魔塔主缓缓抬眼，伏恩的话戛然而止，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过后，他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稍微有些颤抖：“……哈哈，真好啊，恭喜你伊妮特小姐。”
原来他叫加西亚啊。
伏恩的语气包含着真诚的祝贺，仿佛我应当感到荣幸，并欢呼着发表获奖感言，可我只觉得难以理解。
“塔里这么多成熟的魔法师，你为什么要选认识了没一周的我呢？”
魔塔主——加西亚沉默了良久，这不该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可他看起来甚至有些……迷茫？
“……你的魔力量是我近百年见过最充裕的，如果好好教导，你会变得很强。”
就凭这个？总觉得这不是他一开始心中所想的答案，但也无所谓了，我不在乎。
“别考虑了，我不想当你的徒弟。”
“……”
加西亚并没有很意外，伏恩却大惊失色：“……伊妮特，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啊。”
“你知道这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吗？塔里有人都争了上百年了，你怎么像拒绝路边发广告传单的人一样随便啊？？”
因为对我来说这个邀请就像路边发的诈骗信息一样没用啊……
“当魔塔主的学徒，我就会归属于塔，再也不能自由离开了，对吧？”
伏恩点点头。
“让我放弃我的家人、朋友、外面的生活，来跟一个五分钟前我刚刚知道名字的人，关在塔里一辈子？”
伏恩郑重的点点头，似乎完全没明白我话中的重点，跟这个人说不通的……
“你回去想想吧。”
加西亚平静如水，并没被我的拒绝影响心情，不如说，他根本不在乎我个人的意愿。
我坚决的回应他：“再想也是同一个结果，我不会留下来当什么‘学徒’的。”
就算我要当学徒，我的老师也不会是加西亚，从始至终，我都只想要格雷，他才是我的老师。
可惜，物是人非了。
“没关系……”
周围的场景迅速切换，我又被丢回了自己的房间，但加西亚最后的话语还萦绕在耳边。
“……你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