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书写这一切,可是医生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有时候我自己都很痛恨我自己,尽管我一直装着坚强,装着无坚不摧,可骨子里装着的仍是懦弱不堪。
所以才会分裂出另一个人人格,让她代替我来承受这一切。
可我的生活如此痛苦她真的能承受得了吗?
来不及思考太多,作为主体意识的我苏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我似乎快要消失在世界上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更为坚强的我。
可我与她似乎并不会共享记忆,她不知道我的过去,我亦不知道她的经历。
每次闭上眼睛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醒过来。于是在医生的建议下,我决定写下我的一切,交给我最信任的人。
由他们将这份信息在合适的时间转交给那个我,将我再次变成我。
我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幼年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那时,我和娘亲一同住在南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尽管村子里的其他孩子总是因为我的父亲不在身边而欺负我,可父亲为我留下了一个会保护我的侍卫。
一个侍卫,听起来多么像是公主才能拥有的东西。他会保护我,会赶走那些朝我扔石头的坏孩子,会扶起不小心摔倒的我,会温柔的安慰受伤的我,会将我扛在肩头带我回家。
他填补了我心中那份空缺的父爱。让我的童年充满了幸福,无论遇到什么事,我似乎都可以向他倾诉,都可以躲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为我解决好一切。
对了,他还有一个比我大上几岁的儿子,叫秦羽晨。因为年龄相近,我们的关系也十分的好。
虽然他一点也没有哥哥该有的成熟,反而总是爬上爬下,到处乱窜,但他是村子中唯一愿意和我玩的孩子了。
于是我每天跟着他一起上蹿下跳。去爬树摸鸟蛋,去海里摸鱼,悄悄埋下陷阱,去捕捉林间的兔子,拿着自制的弓箭去假装狩猎。
玩的累了,回到家里,娘亲总会做好一桌子饭菜等着我们。她会为我们换下脏兮兮的衣物,送来干净整洁带着好闻香味的衣物。
有娘亲,有我的侍卫,有羽晨在。我觉得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可美好总是短暂而易逝的,老天爷总是喜欢把美丽的东西蹂躏的一团糟。
七岁生日那天,羽晨和我的侍卫去了镇上为我买礼物。我换上自己最喜欢的小裙子,在门口玩。
村里的其他小孩像群狗似的聚在一起,看到我落单,疯狗似的冲上来像我乱叫。
那些还没有上过学,经历过教育的孩子,他们不懂的如何收敛起身上的恶意,肆无忌惮的向别人吐露着最肮脏的话,展露着身上的毒刺。
他们骂的很多话,我都记不清了。无非就说我是个野种,我娘亲是荡妇,她与人苟合被发现逃到这里生下了我。
我的哭喊,哀嚎,求饶都制止不了他们。小小的我,从地上捡起树枝,向他们挥去,试图驱散他们。
却反被他们抢走了树枝,对我鞭打着。道道红印落下,虽不至于受伤,却实在疼痛。我只能推开他们,奋力逃开了。
我独自跑到了树林里,一个人趴在树上哭,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觉得眼泪都已经流干,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水。
我趴在树枝上想着那些孩子的话,在心里许着愿,希望今天爹爹能回来,能够让那些笑话我的人都看看。
不知什么时候,羽晨来到了我的身后。他不擅长说些安慰人的话,看我难过也只能默默陪在我身边。
幸好,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容易被吸引,年少的快乐又是那么简单。没过多久,我看到林中飞舞的蝴蝶时便把这一切忘记了。
开开心心的和羽晨扑蝴蝶去了,扑完蝴蝶,我们又去采花,就这么快快乐乐的在外面玩了一天,直到日头偏斜,肚子咕咕直叫才想起该回家吃饭了。
我们手牵着手蹦蹦跳跳的往家里走去,晚霞把一切都染成了粉红色,就连天上那一轮红日也变得柔和了起来,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美好。
刚走到村口,羽晨却拉住了我。他轻声对我说,‘我感觉不对,平常这个时候,炊烟都应该升起来了,今天却没有任何烟雾,不仅没有人说话的声音,甚至连狗叫声不曾听到’。
羽晨让我在原地等他,他先进去看一看。可是无法获知具体时间的我,感觉等待的每一分钟都觉得无比漫长。
加上太阳渐渐下沉,周围慢慢变黑,我感到心急如焚,最终没有听羽晨的话,独自向村庄里走了进去。
刚走没几步,我便看到了地上的鲜血,那是刚从身体中流出的尚未凝固的鲜红血液。
顺着血迹望去,那个早上带头打骂我的男孩正仰躺在路中间,他整个人呈现出一个扭曲的姿势,身体是朝上的,脖子和脑袋却是180°的扭转过来。
我大着胆子向他走过去,发现他的肚子被剖开,里面的器官全都不翼而飞,只有肠子还在,稀稀拉拉的流了一地。
我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想死之前,他一定也受了不少惊吓。
我想到了娘亲,想到了羽晨,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有危险。我想,就算是要死,一家人也应该死在一起吧。
想到这里,我鼓起勇气,再次往家的方向前进。没走几步,面前成堆的尸体出现了。
那些早上见过的小孩无一幸免,此刻全都躺在路上,还有隔壁的大人,也像睡着了似的安静的在路中央躺着。
这次他们的头没有被拧过去,依雅得以清晰的看到他们都恐惧。他们无一例外,全都瞪大了双眼,仿佛死之前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东西。
不对,不能说都瞪大了双眼,那个叫丫丫的小女孩,眼眶里就只有黑黑的色彩,她的两颗眼球已经掉落在脸颊两侧,那么的圆,那么的亮。
伴随着她脸上的血水,此刻,她像个被夺去了灵魂的洋娃娃,再也无法自主活动。
鲜血在本就啃啃哇哇的土路上形成一条条浅浅的小溪,似是下了一场血红色的小雨,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我艰难的从他们身边跨过向家里跑去,一路上形形色色的尸体相继出现。不同的面孔,相同的痛苦。
村中其中很多人,甚至都被砍去了手脚,残肢遍地。混在血泥中小小的手指头,也随处可见。村两边的树枝上,都挂上了粉粉的肠子和还挂着一丝肉的眼球。
村子的中央有一个大坑,家禽的尸体灌满了其中,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鲜红一片。
离家越近,我就越紧张。远远的,我便看见门口的台阶上,放了一个大大的头颅,我很害怕,却又急切的想去确认这头颅是否是我的侍卫。
还好,并不是。那个头颅属于一个我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此刻,他似乎对着我怒目而视。我不由得为自己心里刚刚生出的那一缕开心而懊恼,在心里默默的希望他不要化成鬼魂来欺负我。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家门,往里走去。家里空荡荡的,没有羽晨,也没有我的侍卫,更没有娘亲。
干净整洁的家里,只有我带来的与屋子里格格不入的粘着红色泥土的脚印。
这村庄似乎也变的空荡荡的,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我一人。恐惧再也压制不住,一股脑的涌上来,我撅起嘴,刚想大哭。
突然,一双手从背后捂住了我。我刚要挣扎,却听到秦侍卫的声音‘别怕,是我。’
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抱起我便往外跑,一直跑到了村外的小河边。一只竹筏静静的停在河边,羽晨也在上面。
待我们都上了船,羽晨撑起竹竿将竹筏划向远方。我们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离了这个地方,彼此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在晃晃悠悠的竹筏上,我转头向村里看去,残阳如血,染红了村子。
河边的尸体正横七竖八的躺着,他们用鲜血将地面亦染的鲜红,与天空的颜色交相呼应。
一片血色中,残肢遍地,旁边的树枝上还挂着几截粉粉的肠子,一截断腿摇摇晃晃的挂在树梢,一只连着肉的眼球拖的老长,迎着风飘荡。
此刻,晃动的竹筏还有一只小小的手指正随着船身摇摆。话本中的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我低头想哭,羽晨拍了拍我,指向了天空,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太阳还未落下,月亮已经升起。
同一片天空下,日月同辉,光彩夺目。一片祥瑞之中,在村中的景象的映衬下显得无处讽刺。
这副景象,后来无数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出现。每次午夜梦回,我都久久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