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眼往活占林脚下甩大鼻涕,气得活占林厉声呵斥:“于大眼!你还有没有规矩!”
“你倒是有规矩,你就别插手陈公安的事啊,你说对吧活书记?”于大眼呲着一口焦黄的大板牙,嬉皮笑脸道。
这句话倒是在理,说出了压在公安员大陈,憋在心底很久,又不好意思说的话。
他突然以欣赏的目光,重新打量这个十人见了十人愁的滚刀肉。
这是被人换心了咋的,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光大陈这样想,在场的所有人都对于大眼刮目相看。
那个曾经不务正业,打架斗殴二十几年的混混,怎么突然间变成有正义感,还是不畏强权的好人了呢?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赵广清除外。
他清楚是怎么回事。
从杨家四兄妹闯进屋,到打斗到最激烈,也是母亲王秀珍生死存亡之际,一阵敲饭盆子的声音吓住杨彩凤,她一分神,自己才有机会分身救老妈。
这是救命之恩啊!
赵广清心中一热,便将感激的目光投向于大眼。
于大眼不以为然。
他抽了抽嘴角,满脸不在乎的捏着袖口擦鼻涕。
……
最后,杨玉权杨玉庆兄弟俩,在局保卫科关了大半个月的小黑屋。
杨玉龙因为双手手心被炉盖子烧伤,住院治疗免除处罚。
杨彩凤家中有三个需要照顾的孩子,被教育了大半天,写了保证书才放出来。
这场以赵广清提出离婚引发的私闯民宅案,在林业局,局妇联及工会三方的参与下,圆满结案。
活占林动用了他在局里的关系,没有把杨家四兄妹交到地方,很有成就感。
公安员大陈因为处事果断,前期留职查看的处罚取消,心里非常乐呵。
只有赵广清这位当事人情绪低落。
在保卫科,他一再强调就此事把婚离了,以后与杨彩凤再无瓜葛。
但局妇联不同意。
认为那样做有违妇女儿童保护法,毕竟杨彩凤孤儿寡母的没有经济来源。
在她没跟赵广清结婚前,每个孩子还有三块钱的遗孀补贴。
结婚以后,那些费用都取消了,如果现在离婚的话,她们娘四个生活都成问题。
赵广清提出把工作退给杨彩凤,杨彩凤不要。
说自己带着三个孩子脱不开身,没时间上班。
其实就是一个“懒”。
她这是想赖着赵广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后来局工会出面调解,同意等杨彩凤的小儿子赵爽满十八岁再离。
尽管赵广清没离成婚,但杨彩凤做了保证,以后不再对他家暴也算一大收获。
至于他愿不愿意回去跟杨彩凤过日子,选择权归他。
当然赵广清不愿意。
考虑到赵广清转成正式工,是借助与杨彩凤结婚这件事,局里说,他有义务给杨彩凤母子四人生活费。
按赵广清当时工资,大头归母子四人,二十块钱留给赵广清。
而且规定一给就是十八年。
考虑到杨彩凤不是过日子的人,有钱就花,俗称“七天乐”。
局里为她量身定做了一个规定:赵广清必须每个月的第一天,交给杨彩凤二十二块钱,而且不能提前给,也不能拖后给,更不能一次性付清。
怕赵广清想不通,局妇联主任还专门作他的思想工作:“出点钱就出点吧,只要她不去闹你,你就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多好呀!”
赵广清看着这个女人的嘴皮子上下翻滚,心里说了一百个‘草泥马’!
什么特么的狗屁逻辑?
不给办离婚还怎么去找女人,连特么的解决生理问题都没地方。
保护妇女儿童,就一定要牺牲男人的合法权益吗?
如果三个孩子是他的,没啥可说,他把孩子的监护权要过来。
问题是,那三个“小兔崽子”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明摆着在逼他拉帮套。
于是,赵广清爽快的说了声“行”。
回家路上,他心里那个美啊,都快美出鼻涕泡了。
作为一个开过餐厅,看过别人大把赚钞票的重生者,每个月给杨彩凤母子二十二块钱,协议有效期十八年,这简直就是拿着狗粮逗二哈的傻子游戏,谁不签字谁傻!
这场风波就此告一段落。
之后几天,赵广清给母亲买来三只大白鹅,一条性情凶猛的四眼黑狗。
毕竟他不能天天守在家看护母亲,安保还是要做的,以防万一嘛。
然后他又拿出当月仅剩的二十块钱,办了一桌丰盛的答谢宴。
只请了于大眼。
他亲自下厨做了八道菜。
分别是梅菜扣肉,辣仔鸡,剁椒鱼头,宫保鸡丁,炸榛蘑,五香熏兔,重庆烧腊拌猪头皮,醋溜白菜。
这八道菜都做得非常地道,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广清,你这是从哪儿学的?除了炸榛蘑和醋溜白菜,其它的我一个都不认识。”于大眼看着一桌香气喷喷的菜,整个人都惊呆了
“小意思,我还会更多的,以后我慢慢做给你吃。”赵广清拍着于大眼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大惊小怪。
“这回真的太感谢你,不然兄弟我可能要死在那娘们手下。”
于大眼瞬间就有点飘飘然。
心里暗道:“看来这次压宝是压对了!”
多亏那次赵广清在他家喝完酒走后,他一直琢磨着他说的话,有点半信半疑。
于大眼觉得,赵广清是个被老婆追着满世界打的窝囊废,他突然说有赚大钱的办法,说出来真没人信。
八成这家伙受到精神刺激,也可能是精神分裂症前期。
出于好奇,于大眼借着酒劲就跟了出去。
这一跟,彻底改变了重生后赵广清一家人的命运。
于大眼从家里出来,尾随赵广清到王秀珍家门口。
看到母子二人那副温馨场面,勾起他的童年往事。
原来于大眼的母亲是灾荒年从“关里”逃出来的。
因为无处落脚,被四十多岁的光棍汉“于大眼”(他爸的外号也叫于大眼)收留。
春来秋去,两个人生下他们兄弟三人。
在于大眼十二岁那年,母亲说要回老家看看,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那时候,他父亲快六十了,身体也不太好。
所有人都劝老爷子去‘关里’把老婆找回来,老于大眼说:“我都快六十的人了,那方面不行就随她去吧。”
自此,没有母亲的于大眼,变得更加邋遢和顽皮。
初中毕业后,就跑去风水山青年点鬼混。
二十多年没有得到母爱的人,母亲就是他心中的软肋。
等到赵广清母子关了院门,于大眼还不肯离开,爬在樟子(类似于木栏杆)上往里看。
突然,胡同口有脚步声传来。
“等会儿咱们冲进去千万别恋战,先让他写保证书,然后再把他的脑袋瓜干开瓢立马走人。”一个男人压低嗓音说。
紧接着,一阵嘁嘁喳喳的脚步声,向王秀珍家胡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