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妖在来偏殿的路上听说有人打架戴上腰间的面具,悄无声息的上了城楼,找了最佳的位置观战。
夜幕刚落,星辰未出。
原本晴朗的天空上乌云密布,江川的上空出现一颗鲜红色的“流星”,拖拽着长长的尾巴,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原本漆黑的乌云里,闪现着红色的光亮,倒映在水面上画面更显诡异。
围观的众人不敢靠近,藏在川边的树丛中偷偷看着那团云。整个水面安静无比,忽然一个沙哑的声音敲打着众人的耳膜。
“鬼皇,还不出来应战,是不敢么!”那声音无比刺耳,有几个看热闹的抵抗不住居然晕倒在树丛中,众人都被吵的头晕眼花,异常晕眩。
随后乌云里一个身穿玄色战甲手拿长枪脚踩黑云的鬼将出现在上空。
有人看清鬼将腐烂的脸时,开始控制不住的惊叫出声,吓的众人皆大惊,一时想走,一时又被好奇心留下,三三两两重新聚集在一起。
苏峰早就在城门外等候,闻声闪现在川上,双手抱合,随意的踩着一团黑气,半身的青铜铠甲护腿在黑暗中闪着光,腰间别着一个木棍。
那铠甲少说也有几千年前的老物件,看上去斑驳腐朽,实在不像是能够抵御得了武器的。
众人眼瞧高下立判,有人猜起了谁会赢,各有各的道理,争辩起来一时竟忘了害怕,也不再默默躲着,岸边一时好不热闹。
隐身悬于城楼上的赫连和左相冷眼观瞧着。
“你是鬼皇,今日便要你退位让贤。”鬼将单枪匹马从正面冲上来。
苏峰左退右闪,一副散漫的样子,激怒了对面的鬼将,奈何一招一式都被灵活的拆解。暂时拉开距离鬼将得以喘息。
“小鬼,听说你是鬼将,那便让我瞧瞧你的实力。”苏峰难得的话多。
鬼将见正面突破不行,随后用长枪画印后周围变做战场,战况惨烈,见对方一动不动,以为对方被吓住了,又招来怨气汇聚在长枪上直直的朝着苏峰面门叉过去,就在众人都以为胜负成定局后。
苏峰忽而嘴角勾笑“这便是你成鬼将的战场。”边说边身形向后快速消失,出现在鬼将眼前的是,千里浮尸流血漂橹的古战场,一道血红的残阳挂在半空,萧瑟的风卷着黄沙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鬼将还震愣着,头上被不轻不重敲了一棒。耳边还是那不紧不慢的声音“你输了。”
赫连见此情景欲转身回去,发现卧坐在瓦片上的陶妖。断臂处的伤口隐隐有灼烧感。
“这是盛具。”左相的声音不大。
赫连眼神微闪,这蠢样子,是阵眼无疑了。原本已经抬脚要走了,只是刚才见她一身轻松的样子火气腾的一下全上来了,连带着对老头,那只老狐狸的恨也一并算在了这丑陋不堪的陶妖身上。
陶妖只觉不过瘾,也知道出去应战的阴兵比那日的水鬼厉害,那鬼将口中的鬼皇便是这空明城的城主了吧,还好那日没有鲁莽反抗,正想着觉得脖子一凉,身后有动静,回头对上的是一双如蛇般危险的红色眼睛,还没有反应被对方一脚踢到了空余一人的街巷。
“陶妖,不去浣洗衣物,跑到这里凑什么热闹。”左相跟着鬼皇落在地上。
陶妖不知疼痛为何物,如今砸坏了周身几块青石,身体卡住了想动也动不了,落地的时候面具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如今那张渗人的陶塑面孔正努力的扯着嘴角,一脸赔笑的样子,看的左相越发不适。“我…”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又是结结实实的一脚。
“果然和他有关的东西,即便是个阵眼也让人觉得恶心。”鬼皇泄愤一样居高临下的站着,一脚一一脚的踩着陶妖,似乎这样他才觉得好过一些。
左相见鬼皇被怨气笼罩着,直觉不好,赶快上去拦住,“大人息怒,若为这阵眼失了理智,误了大事岂不是因小失大”。又抬了抬手暗自帮陶妖脱困。
陶妖刚爬出那深坑背后一道疾风打过来,一阵天旋地转后稳住身形,这不是两川么,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距离阴兵和鬼将只有数米远,顾不上这两个和脸上剥落的陶土,正要逃被四团红色的鬼火堵住了去路,散发的杀气过重,四下的众人不自觉噤了声,有想跑的发现四肢都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鬼火越发逼近,陶妖耳边充满喊杀的声音,脑子嗡嗡的有些头重脚轻,单手掐诀唤出储钱堪堪抵挡住鬼火的火焰。却挡不住鬼火的移动速度。
苑清远认出陶妖想要帮忙,可人家鬼妖打架不知从何下手一时急得的乱转。
“若在此处被融,那可太憋屈了。”鬼火灼烧着陶妖的魂魄,连带着魂魄珠也发出惨烈的叫声,陶妖无法只得运转灵气融和磷火于鬼火抵抗,几团火焰发出呲呲声,磷火渐渐消失,鬼火从陶妖身上打过,有那么一瞬陶妖似乎看到了天门。
赫连见陶妖如此,又是一脚将其踹去河底,怕手下说他乱撒气,脱口而出“这便是你们找来的盛具!”带着些怒气甩着披风进了城。
陶妖斜插进河底的淤泥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出来。
出了水面苑清远一把抓住陶妖。
“你怎么样。”苑清远拽着陶妖不松手。
“我想先休息一下。”陶妖摸了摸腰间处凹下去的脚印,有些委屈。
瘫在岸边的草丛里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扑腾的双手一不小心惊扰了萤火虫,飞得到处都是,天边不知何时挂起了一轮明月,夜已深,耳边是夏虫鸣叫声,有些昏昏沉沉,害怕睡过去,陶妖起身洗了洗脸,虽然没什么感觉,强行打起精神。
“看来我要去忘川一趟。”嘴里喃喃的说着,便穿过指引去了忘川。
一直关注着的苑清远不过眨眼的功夫,这妖就不见了。
……………
沿着忘川边走到尽头便是阴阳匣,一座四处漏风的亭子左右是一副对联“阳间俗物烬处取,阴司幽冥水中无” 没有横批,只有木头雕刻的人间祭祖的场景层层叠叠眼花缭乱。
陶妖扶着手臂走上台阶,跨进去后的景象与进入前迥然不同,眼前是蛛网密结的木格,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物品,琳琅满目,细细看过去,有画像,有家书,有情人写的书信,还有忏悔的文字,衣物比较多,大多是些寒衣。
这里每个木格都属于一个阴魂,走到一处深红色的木格处,陶妖一个五识不通的,也像是闻到到了浓烈的铁锈味,这熟悉的味道分明是血气,循着气味找过去,才发现是木格上面流出来的,竟然生生把这乌黑的木格浸透成了乌红色。
这木格上放的都是状纸,陶妖走近,那卷起的书卷像是感受到了一般,肉眼可见的舒展开来,楷书的字体很是工整,上面的故事娓娓道来,讲的是个叫添香的女子因撞破了主人家的秘密,被其设计害死的事情,替她写状子的是个书生。默读后那卷子又重新卷了回去。
陶妖挪动脚步来到旁边一格,这里的卷子上全是血迹,卷子像是在哭泣一般湿答答的流着血,只看到了个褪去颜色的冤字。
越是往下看过去越是无法离开,陶妖一直都知道“人间疾苦”的重量,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最可恶可憎却是人心,只纷纷避之唯恐不及。
这里的木格上记录的是血淋淋的事实,也难怪他们死后家人也要帮助他们在地府讨回公道,也许在别人眼里不是大事,可是压在他们身上那是千万斤的重担,以至于他们身死后也要一句公道。
陶妖觉得心里很堵,这陶塑的哭不出,她坐回入门处的木椅上平复着心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陶妖睁开眼睛都说这阴阳匣里的东西是凡人烧给逝者的,那她也会有东西放在这吗。
跟着年份寻,找到了千年前的木格,最上面是蒙尘的九个琉璃瓶,其中六个都碎了,只剩下三个,里面装着透明的细线,陶妖再碰到其中一个瓶子后里面的东西会动,于是陶妖将那琉璃瓶带走。
在忘川边的尸骨堆等了小半日才等来老鬼。
“这便是你们说的记忆吗?”陶妖拿着琉璃瓶,河面上出现了那日的老鬼。
“这便是了。”
陶妖打开那盖子,里面的线缓缓展开,化作一面镜子。
里面出现的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年轻的女子,生活在千年前,从树上摔下来死的。
“是这样!那你于我们有何不同。”秀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有些难以置信的抱着双手。
“你们………”陶妖一时不知如何,默默收好记忆。
老者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也没了维持外貌的心情,化作白骨一具,“你帮不了我们,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我想知道鬼皇。”陶妖顺势坐在岸边。
“鬼皇叫赫连,被上神封印在往生涯,你大概就是其中一个阵眼,听鬼差说阵眼共有九个。不过前些时候鬼皇破了鬼门去了人间,说是要寻神迹复仇。”老者说完兴致缺缺的没入忘川。
缓了了一会,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秀才靠近岸边“也许这记忆本来就是假的,会有这样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看到陶妖疑惑的样子秀才慢慢解释。
“你失了记忆,不记得了,你都不知道当初抓你来地府时阵仗有多大。所以我觉得定是有人换了你被抽离出来的记忆”沉默了片刻,秀才失落的说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这契约不过是幌子,为的是框住你我这样的鬼魂。”秀才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猜想。
“入了这忘川在出去便是在无可能,我只见你出去过。”添香水葱般的指尖指向陶妖。“可能你有什么特别之处,是我等所不能及的。”
“要想知道真相只有自己去寻了。”时间似乎又到了,秀才也懒得多讲,身影变得模糊最终完全消失在忘川的岸边。
“陶妖,希望你能如愿以偿。”添香说完和秀才一起不见。
忘川归于平静。
拿着琉璃瓶,这里面的记忆陶妖没有丝毫印象,她是怎么死的,一点都记不起来。将东西放回原处,陶妖寻着零星的记忆来到忘川边坍塌的茶寮,对这茅屋她还有些印象。过了奈何桥再往前能看到一个孤立的玉石牌坊,面前黑暗深处走去是一道无形的墙壁,过不去,像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换了个方向漫无目的的游荡,走着发现脚下不是黑漆漆的,而是黄白色的碎石,抬头发现眼前都是这样,手边一块半埋在碎石堆里的界碑上面只看到个“往”字,这就是往生涯吧。
崖底时不时有风吹过来,切割着地上的人骨,看来这里是个尸骨堆成的悬崖,偶尔有灰烬跟着风吹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崖顶上盘旋起舞。
陶妖跟着那风走了很远很久,也没能窥探这往生涯的全貌。
…………
白日的空明城鲜少有人走动,街边的商铺没有店家也是一样的做买卖,。
赫连坐在大殿上。台阶下站立着阴兵,漆黑的大殿阴森森的透着股凉气。
左相一脑袋的蝴蝶结,瞪着眼珠一动不动,大壮知道,他这是在睡觉,难为他没有脸皮也能睡着。眼见着大家的事情一一汇报清楚,没人提陶妖的事情,大壮顶着阴兵们不解的眼光,走上前一步。
“大人,那陶妖是唯一一个从两川出来的妖怪,不若先用她顶着吧。”大壮欲哭无泪,自从出了忘川就一直在找合适的盛具,没一个能进入灵力充沛的地方还能毫发无损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大人却因为她出身不好长的丑就不用了。实在是难为死鬼了。
“陶妖!”赫连缓缓吐出两个字。
“是,不若我等将她抓回。”鸦青附和。
赫连想找一个接触过的妖易如反掌,很久没动动筋骨了,他原本也没有打算放过那个丑陋的陶妖,幽幽的出声“去昆仑的时日不变。”说完大殿上已经没了他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