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张虎、赵龙去夏旺家抓人,鲍奇羽这才笑眯眯转身望向胡院长,“让胡院长见笑了。”
“不敢不敢。”胡院长同样笑着回应,心中却对鲍奇羽的到来深感头痛。
眼前这位鲍师爷是随新上任的县令顾明扬一同来到鸣沙县,据说他的真实身份是顾县令的嫡亲外甥,只比顾县令小六岁。
顾县令幼时丧母,父亲新娶了位极厉害的夫人,这位新夫人对前夫人留下的子女不太待见,已为人妇的长姐顾淑仪听说后便将顾县令接到自己家中抚养直至其成人。
在鲍家长大的的顾县令,感念长姐的养育之恩,自然对自家大外甥疼爱逾常,所以即便新官上任也将之带在身旁。
顾县令自上任以来深居简出,在政务上无功无过,外界对他印象寡淡,可说起这位鲍师爷嘛,只有三字评价:爱惹事。
这里所说的爱惹事,并不是说他会带着狗奴才上街欺男霸女,见人打人,见狗骂狗,遇到卖鸡蛋的都要给鸡蛋摇散黄了的爱惹事,而是他正义感爆棚。
看到街上偷荷包的孩子,抓回大牢;看到路上卖身葬父的骗子,抓回大牢;看到妇人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好半天也哄不乖的,抓回大牢。
短短一个月,鸣沙县的大牢已经人满为患,外界的百姓怎么评论这位鲍师爷不好说,反正县衙内部提起这位鲍师爷只俩字:头疼。
自这位鲍师爷来了以后,县衙内的工作量大增不说,牢房已经不够住了,县衙里的各项开支也有所增加。
面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天怒人怨,新上任的顾大人捏花微笑,满脸宠溺的抛出熊孩子家长惯孩子的专属台词:随他高兴。
自此鲍师爷是高兴了,至于旁人高不高兴,那就不是顾大人关心的事了。
面对这位鲍师爷,胡院长肯定属于不开心的那类人,原因无它,他心中有鬼,只是此时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鲍师爷此次前来有何指教?”
鲍奇羽没错过对方眼中的戒备,他笑容不减,似无所觉道:“还是上次跟您提过的案子,女尸身份成谜,咱们只能继续四处查找,多有打扰,还望多多包涵。”
“不敢不敢,鲍师爷年纪轻轻还真是尽忠职守。”胡院长尽量不让自己的笑声听起来干巴巴,他先是夸奖了对方,然后话锋一转,皱起眉道:“只是师爷你有所不知,咱们鸣沙县虽为互市重镇,但多的是连口薄棺也采买不起的贫家百姓,再者未出嫁的女儿不得入祖坟,也是流传了数百年的风俗。”说到这里他一脸不忍,痛心疾首的捂着胸口道:“老夫听闻那伙盗墓贼挖女子尸首配阴婚,也觉得他们丧心病,只是…… ”他不再继续说下去,语气中适时的透露出不抱有希望的意思。
舅舅、舅妈被打发走了的刑昭昭正在犹豫自己的去留,忽听胡院长说有盗墓贼挖女子尸首配阴婚,被这匪夷所思的消息吓了一跳,不觉惊叫出声,惹得胡院长侧目,“刑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
刑昭昭垂下眼帘,乖巧道:“刚才我舅舅舅妈来看我。”自从那日偷听到胡院长和吴管家的对话,她再看胡院长总觉得他的笑容里藏着杀人的刀。
“唔,你小姑娘家家听不得这种人间惨事,快回去吧,别吓到了,晚上会做噩梦。”这一刻的胡院长又像个心地仁善的忠厚长者。
刑昭昭不敢多言,忙点头称是。
见她走远了,胡院长才重又将目光转向鲍奇羽,“为免吓到旁人鲍师爷不如去我房中细说。”
两人并肩穿过空旷的庭院,远处几个瘦骨伶仃的孩子嬉戏玩耍,还有些老人坐在阴凉处发呆。
“小孩子们不用读书写字,难道也不用学别的技艺吗?”鲍奇羽不解。
听到这话,胡院长干笑着叹气,“朝廷拨的银钱连吃饭都不够,哪有余力请师父传授技艺。”
鲍奇羽初涉官场很多事情都没听过见过,听胡院长这般解释,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胡院长看出他心绪不佳,于是豁达的开解他,“幸好总有仁善的乡邻会不时送些米粮炭火过来,教他们不致冻饿而死,呵,这世上总是好人多啊。”说罢长长叹口气,似是无奈,又像是感慨,“先活下去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在来之前,鲍奇羽也跟人打听过胡院长,人人都夸他悲天悯人极具善心,两次见面,胡院长也处处符合外界传闻那般,只是鲍奇羽却觉得这位胡院长像是佛寺里供着的泥塑菩萨,看似慈眉善目却对世间种种悲欢离合冷眼旁观。
“让鲍师爷见笑了。”见对方沉默不语,还是胡院长适时转换了话题,重又将注意拉回无主女尸的身上。“鲍师爷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老夫一定万死不辞。”
鲍奇羽他娘自小就教育舅舅和他,遇到那种爱发誓讲漂亮话的人,一定要多加小心,这些人不是骗子,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听到胡院长信誓旦旦的话语,鲍奇羽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家娘亲的话。
他笑了一下,无比真诚道:“那就先谢过胡院长了。”
“不敢当,不敢当。”胡院长摆摆手,“只是想要给无主女尸寻家人这可不易。”
鲍奇羽当然知道对方所说不假,只是其中隐情却是外人不知。
正在被三个盗墓贼交易的女尸不过十岁左右,然而全身却布满累累伤痕,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受虐而亡。可三个盗墓贼却一口咬定这具女尸是他们花三两银子买来的,买来时就是这般,仵作也说伤口是死前留下的。
再继续追问他们跟谁买的,三个盗墓贼又是异口同声说,卖给他们尸体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寡妇,自称女儿被雇主虐打致死,家贫无奈才想着将女儿尸体换些银钱。
盗墓贼口径一致,依律法来说盗墓比杀人罪过更大,他们死罪难逃,万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只是鲍奇羽却想不明白,父母对子女爱之深切,即便怜惜女儿未嫁而亡,想要给她寻门阴亲,也不该是将女儿尸首卖给盗墓贼,由此他推测其中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应该事关女尸的死因。
“胡院长,若福田院里有人亡故,可会登记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