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人而救苍生,还是救一人而弃苍生?
这个问题对生于大国盛世和平年代的钟离尘而言,从来都不是问题。
她的父亲、祖父,以及祖父的祖父全部都是中医,他们信奉医者仁心,在钟离尘很小的时候,祖父就牵着她的手道:“审判是法官该做的事,咱们大夫的责任是治病救人。”
祖父当然说的没错,即便她曾一度放弃了中医,但这些信念却早已经渗入她的骨髓里,可这一次,她见识到人性之恶,见识到了她不曾见识过的强权,她该如何选择?
刑昭昭见她沉默不语,也不介意,只是继续道:“曾经有人问我:如果有人冤枉你吃了他养的鹅,你该怎么办?”
钟离尘不解,除了自证清白,还能怎么办呢?
只听刑昭昭继续道:“我以为我要拼命解释,解释我没有见过他的鹅,解释我没有吃他的鹅,可是却有个人告诉我,我还能挖掉那人的眼珠子吞下去,让他在我的肚子里,自己看清楚。”
这是什么反派才会有的言论?
可是钟离尘在第一反应觉得这不符合自己的价值观后,脑海中闪过的第二个念头居然是:这般快意恩仇还挺爽。
她神色不定的望着刑昭昭,却见刑昭昭明媚一笑冲她挥手告别,钟离尘也挥手慢慢走出福田院,她雇来的马车一直在门口等着她,待她爬上马车坐稳当了,赶车的刘有财这才甩着马鞭,催促着拉车的老马往城里走。
“大叔,你知道弟弟在京都做户部尚书的江老爷吗?他是什么样的人?”
刘有财手里的鞭子停顿了一下,然后朗声笑道:“江老爷啊……那可是个大好人。”
马蹄声的的,钟离尘不再说话,满心只有一个问题:这世上有喝人血的大好人吗?
对于钟离尘的选择,小蝶和小雨多少是有些失望的,可刑昭昭劝她们,“帮是情份,不帮是本份,钟离大夫也没有非要帮助咱们的义务,所有的事最后还是都要靠咱们自己才行。”
小蝶不解,“可是你就是在帮我们。”
刑昭昭坦率道:“我到了福田院才发现,我做的那些活有我没我都一样,胡院长花钱雇我,也不知道包藏了什么样害人的心肠,或许你们不在了也就轮到我了。”
“你可以走的。”小雨道,她不像她们户籍挂在福田院,来去都不自由。
“你真觉得我进到了福田院,还能那么容易的出去吗?”
小蝶和小雨面面相觑,范大婶每天进出都特别轻松,刑昭昭为什么不行呢?
刑昭昭没有说话,昨天她想出门买些东西托人送给弟弟,结果被看门的杨老头拦了回去,说但凡出门的人必须要经过胡院长同意才行。
她面上不显,微笑着道了声知道,默默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为免打草惊蛇,暂时没有去找胡院长。
现在早已不是她能去哪里的问题,而是她有很大可能走不出福田院。
由此看来,为保平安,她也绝不能放过江老爷。
不能出去买药,刑昭昭只能把目光放在福田院里,每天她都会借着给展宸送饭的机会在少有人去的南字号房附近翻翻找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一株马钱子,还找到了两棵半夏,加上之前找到的白花曼陀罗,她手里已经有了不少有毒的草药,可是如何从有毒的草药里提炼出毒药,这对她们三个人来说都太深奥。
她试过将煮过的药汁熬干成粉状物,可那颜色与味道便是连瞎子也骗不了,更不要说欺骗老奸巨猾的江老爷,像他做过那么多亏心事的人,行事肯定会更小心,不会轻易着了别人的道。
毒药的炼制没半点成效,眼见着已经过去七八日,又快到了江老爷要吸食人血的日子,小雨提议,干脆她带着活的蝎子,到时候偷偷扔到孙老爷的身上,让蝎子蛰死他算了。
刑昭昭只能遗憾的告诉她:“蝎子大概率是蛰不死人的。”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忽有一个半大的孩子跑了过来告诉刑昭昭,有亲戚来看望她,正在门房处候着。
刑昭昭以为是母亲或是母亲托王婆过来瞧她日子过得如何,结果看到的居然是舅舅、舅妈和一个唇边有痣的老女人。
她心中莫明的升起不好的预感,却还是规规矩矩跟舅舅、舅妈行过礼。
她舅妈冯氏假情假意的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拉着她的手心肝宝贝的叫了一通。
刑昭昭忍着满身的不适,强笑着抽回了自己的手,眼睛的余光却看到那唇边有痣的老女人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两遍,然后弯起嘴角,说了一句:“甚好。”
听到这一句,一直在旁安静抽着烟斗的夏旺站起来身来,磕掉烟斗里的烟灰道:“收拾收拾跟我回去。”
她虽想离开福田院,可是舅舅突如其来的提议,还是让她心生戒备,她不由后退了两步道:“去哪里?”
“你这孩子,自然是回家,不然还能去哪里。”冯氏笑吟吟的来牵她的手,刑昭昭一把甩开,冷声道:“还是说清楚一点吧,你们让我回你们家做什么?”她特意加重“你们家”三个字的读音。
眼见这个外甥女这般不上道,夏旺提高声音斥责道:“还能做什么,自然是为你好,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抛头露面像什么话,快收拾收拾随我回家。”
冯氏在旁帮腔,“就是,就是,也别忘了把工钱结算清楚。”
刑昭昭当然不会以为舅妈只是看上了她赚的这点小钱,她将目光转向那个陌生的老女人,冷笑道:“还是大婶你说吧,我舅舅舅妈带您来这里所谓何事。”
唇边有痣的老女人是鸣沙县数一数二的媒婆马氏,她听到刑昭昭的问话也不遮掩,大大方方道:“鸣沙县开米铺的刘老爷想要纳房妾氏,你舅妈找到了我,要让我帮你引荐引荐。”
刑昭昭气到发抖,都说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她舅妈居然上赶着送她去给人做妾,枉她舅舅自诩读过两年书,常以读书人自居,居然也会同意,这才叫有辱斯文。
心中有气,她却也懒得与他们浪费唇舌,直接对着马媒婆道:“我舅舅早已与我恩断义绝,我的婚事他们做不得主。”
话音未落,就听夏旺怒骂道:“混账东西,婚姻大事听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到你说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