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田院由各地所在官府依需求设立。
官府先是根据地区大小、百姓人数多少、经济情况等等来确定所建福田院的规模,最后再由福田院所在地的县衙按照确切的救济人数,向朝廷申领救济金。
这般济民之所,当然不是谁都可以来,为杜绝身体强壮而好吃懒做的人来吃白食,朝廷对救济对象做出严格的规定。
福田院所收之人要么是十二岁以下无父无母的孤儿,要么是六十岁以上无儿无女的老人,主力救济的还是身有伤残不能劳作的残疾人,遇到灾年或严冬也会增收流离失所的灾民。
按着收容标准看来刑昭昭确实是不符合要求,但这里是她唯一希望,她不能轻易放弃。于是她对着守门的老头道:“大叔,我被舅舅舅妈赶了出来实在无处可去,您行行好,帮我和这里的大人通传一声。您看我身体强壮,也能做些洒扫浆洗的活计,并不是在这里白白吃饭。”
守门的杨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此时眼皮也没抬一下,“小姑娘别胡闹了,你超了年龄没人会收你的,快回去跟你舅舅认个错,那是你亲舅舅,他不会让你流落在外的,回去吧。”
领路来的王婆在旁帮腔,她笑着道:“老哥哥,您就行行好,帮帮这小姑娘吧,她无父无母借住在舅舅家,现在她舅舅想把她嫁给村里的无赖,她不肯,结果就被赶了出来。您瞧她年岁小,又长得水灵,在外边遇到坏人就不好了。”
杨老头慢悠悠放下烟斗,抬起眼皮斜睨了一眼刑昭昭,然后皱起眉凶巴巴道:“快走快走,再可怜这里也不收。”说罢他站起来,拿起一旁的扫帚一瘸一拐的开始扫地。
地上积着一层浮土,扬起的灰尘呛得刑昭昭与王婆直后退。
见此情景,王婆只得道:“昭昭,要不咱们先回去再想办法。”
刑昭昭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见院子里走出一个人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他还没到门口,远远就开始皱眉,语气不满道:“老杨,让你守门,你不好好守门,总是将人往外赶,要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愿意来福田院,你再这般狠心,我便亲自跟县令大人说,要你以后都不用来了。”
老杨无精打采的收起扫帚,退到一旁低低招呼了一声,“院长,这姑娘已经超过年龄,我也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是死,人却是活,咱们福田院遵循圣人‘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教导,自是不能随便将有困难的百姓拒之门外。”
一脸正气的说完这些,被称为院长的胡三多转过脸,和善的望着刑昭昭,语气亲切道:“小姑娘,你可是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助?”
眼见对方上来就训斥了态度不善的杨老头,张口就说出一串听起来就很有学问的圣人之言,这位院长身居高位,态度却亲切和善,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刑昭昭忙将自己所遇困境全盘托出,听得胡院长连连叹气,“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院长,我虽年纪不符,但我手脚勤快又有力气,您这里一定还缺洒扫浆洗的仆佣,这些活我都可以做的,只求您收留我,给我口饭吃就行。”
胡院长为难的皱起眉,圆圆的笑脸上有些犹豫,“姑娘的遭遇令人同情,但是……”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将刑昭昭上下打量一番,似是看她是不是真如她自己所说那般勤快又有力气。
“院长,每天来福田院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哪一个不比她可怜,我瞧着这姑娘细胳膊细腿的,怕是什么活也做不来。”杨老头在旁不咸不淡道。
“这……”胡院长更犹豫。
王婆忙上前道:“这姑娘六岁时爹爹掉河里淹死了,没过两年她娘也撇下她和她兄弟走了,他们姐弟俩在舅舅家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挑水劈柴喂猪煮饭,即便这样小心谨慎的活着,她那舅妈还是容不下她,非要让她去嫁村子里的无赖。”她心有不忍道:“这般花样的姑娘,若嫁了无赖,哪里会有好日子过,她那舅舅一家是要逼死她呀。大人,您可怜可怜她吧。”
“这……”
胡院长还是没表态,王婆按着刑昭昭跪下叩头,“求求这位大人,您行行好,这孩子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这里再来不了,她真就要去跳河了。”
胡院长闪身避开,虚扶着刑昭昭道:“莫要多礼,快起来。”
刑昭昭跪着肯起来,胡院长没有办法,长叹一口气道:“膳房里还缺个烧火劈柴的丫头,这活可辛苦……”
刑昭昭面露喜色,不等他说完,忙保证道:“我不怕辛苦。”
“工钱一日八十文,虽然低了一些,但是包吃包住,可不可以?”
听闻不但解决了食宿,还有工钱可拿,对刑昭昭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可以,可以。”
谈妥了条件,胡院长迈步领路,“你先随我进去瞧瞧吧。”又对着王婆道:“你既是她同乡,也算半个亲朋友,那也随着进来看看帮小姑娘把把关,她这般年轻别被人骗了。”
“是,大人。”王婆见他长相慈善,行事说话又磊落,心中已信他十分。
“哎,我哪里算是大人,不过暂掌福田院里日常事物,大家客气称我一声‘院长’,你们若不嫌弃也这般称呼我吧。”胡院长说罢一边带路,一边跟她们二人介绍福田院里的种种。
鸣沙县的福田院有房屋25幢,居室80间,院中设置了仓库、水井等一切应用之物不说,还定期举办木工、烧砖、制瓦类的各种技能课,让这里的孤儿能学些糊口的本事,不致于出了福田院去做偷鸡摸狗的事。另外每隔十日有大夫来这里义诊施药外,院里还有一位长住的僧人负责丧葬事宜。
总之这里不但设想周到,管理也井井有条,对于无家可归之人,可算得上是天堂。
杨老头倚着扫帚望着刑昭昭的背影不由叹口气,浑浊的眼中闪过怜惜,低喃道:“地狱无门,自来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