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还带着白天的暑气,扑在身上又热又闷。
刑昭昭却止不住的感到寒冷,她怔怔望着叉腰跟她讲道理的冯氏,只觉得冯氏与自己的距离子忽远忽近,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这才记起自己这一天除了大牢里给的一碗稀粥,她到现在再也没吃过东西。
“舅妈,你是逼我去死吗?”
此话一出,泼辣如冯氏也变了脸,若背这罪名,她的名声就完了,不但是她的名声,还包括自己宝贝儿子的声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逼你娘去卖的吗?天下死了夫君的女子那么多,怎么偏就她甘于下贱,去那做种营生?你若安守本份又怎么会勾得牛二去钻高粱地?说来说去都是你们母女狐媚不学好,若让你继续住下去,教坏了我的春花秋月可怎么好?”
见她被堵得说不出来话,冯氏匀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也不是那般容不得人的,承毅可以继续住下来,但你一定要走。”刑之明住下,她才能继续问夏晴要钱,普通人家供一个学生可不是容易的事。
“这么晚了,你叫昭昭一个姑娘家去哪里?”夏旺隔着门说了一句,立即遭到冯氏的抢白,“村里都知道她与牛二做下那般丑事,若她今天进了门,咱们的两个闺女以后可就嫁不出去了,到时候别人耻笑咱们元吉可怎生是好?”
“怎么会?县太爷都说昭昭是清白的,不然也不会放她回来。”夏旺仍在做最后的努力。
“牛家告的是伤人,可不是通奸。”冯氏虽然不关心刑昭昭的案情,可架不住热心的乡邻跟她嚼舌。“县老爷只说她打人无罪,可没说她没有通奸。”
冯氏尖利的声音,惹得四邻都跑出来瞧热闹。
灰暗暮色里,一张张看不清面容的脸,就像食人夺魄的恶鬼一般。
刑昭昭只觉耳中嗡嗡作响,一张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似是又回到那片高粱地里。风吹着叶子沙沙的响,牛二丑陋的脸上挂满了猥琐的笑容,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她吓得全身冰凉,手脚无力,只有脑袋里一片清明。
她知道四里八乡娶不起媳妇的无赖最爱用这一招,他们夺去姑娘的清白,逼着姑娘不得不嫁,逼着姑娘家人不要一分聘礼。
这是她那短命的爹刑三儿想到的下流办法,她那寻死不成的娘,被自己的亲哥哥捆着送到了刑三儿家,只求他们成亲,别让人对夏家指指点点。
刑三儿一文不花的娶到了东关村里最美的姑娘,这是他一生唯一值得炫耀的事,自是在赌场酒桌上逢人便说。
因果报应,现在轮到他自己的女儿也要受此污辱,如果他在天有灵,怕是…… 她爹那样的人渣,即便生气也只会气收不到彩礼,养了一个赔钱货吧。
刑昭昭心中悲凉,知道能依靠的唯有自己,她努力调动不听使唤的手脚想要逃跑,然而此时她却连站起来都困难,她只能言语自救,“你做这样的事是会被抓去下大狱的。”她的声音高亢尖利刺人耳膜,无言昭示着她内心的恐惧。
“呵,要有人告才会判。”牛二笑得流里流气,他笃定刑昭昭会忍气吞声,即便她不会忍气吞声,她舅舅夏旺也会息事宁人,毕竟当初夏晴出事,就是夏旺那个窝囊废做主送到了刑三儿家,现在刑昭昭也住在夏旺家,依着夏旺的性格,是绝不会让丑闻传开的。
“昭昭,你觉得你舅舅会为你做主吗?”他蹲下身子来高高在上的俯视她,并伸手拧了一把她水水嫩嫩的脸蛋,“真特么的滑呀,也不知你身上的皮肉是怎么个滋味。”
牛二笑得越发猥琐,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并伸手去扯她的短衣。
刑昭昭身上的蓝色短衫原是冯氏的旧衣,早已经被洗得发白发脆,被牛二轻轻一扯瞬间便裂开,她感觉到肩膀一凉,忙惊叫一声抬起双手拉着被撕破的衣裳护在胸前。
她的动作虽快,却快不过牛二的眼睛。他知道她皮肤白皙,却没想过衣衫下的肌肤居然白到发光。他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随着她衣衫破裂后,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幽香愈盛,撩得他情难自抑。
“昭昭乖,你做了你牛二哥哥的媳妇,你牛二哥哥定然会好好疼你。”他三两下扒去自己的短褐扔到一旁,露出一身黑肉和胸口黑魆魆的一块护心毛。
刑昭昭瞧的又怕又恶心,眼见着牛二又去解腰带,她再也无法忍受,只知成败就此一举。
她不动声色的去摸藏在腰间的匕首,冰冷的铁器给了她一些些的勇气,她大口大口的呼气,努力让自己快速平静下来。
不是牛二死,就是自己死,她即便是死也不要嫁给一个会玷污女子清白的人渣,她绝不会走阿娘的老路。
有了这种决断,她突然不再害怕,心跳渐渐平复,手脚也有了力气。她瞪大眼望着已经解开腰带,正在脱裤子的牛二,猛的抽出腰间的匕首,飞扑着对准牛二的胸口插过去。
牛二正半跪在那里,全身无处借力,忽看到刑昭昭肩颈处雪白如玉的肌肤,一时怔在那里。
等感觉到疼痛,他茫然的低头,只见自胸口到小腹已被划开一条长长血线,暗红的血涌了出来,幸好刑昭昭是女子力气小,她手里的匕首又不够锋利,不然他少不得被开膛破肚,但这也足以让他心惊胆寒。
啪——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牛二,抬手甩了刑昭昭一记耳光,没有防备的刑昭昭被狠狠打倒在地上,可她手里仍牢牢握着那把沾血的匕首。
“小贱人,你敬酒不吃,吃…… 吃…… 法…… 法酒(罚酒)。”他惊恐的发现头有些晕,整张脸发麻发胀,舌头似不是自己的一般,连话都说不清楚,“你…… 你问了…… 石么…… 妖法……(你用了什么妖法) ”
被打倒在地刑昭昭伏在地上,半边脸火烧般的疼痛,嘴里也满是血腥味,她慢慢爬起来,一脸痛恨的瞪着嘴歪眼斜口水直流的牛二,见他那般凄惨,她不由冷笑道:“我在匕首上涂了马钱子的汁液,你再不找人解毒,或许会死也说不定。”
“豆腐…… 豆腐……(毒妇) ”牛二哪里还有半点色心,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就朝村中跑去,耳中却听刑昭昭冷声道:“你别想用这种下九流的方式逼我就犯,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牛二不敢还嘴,脚下一软被绊到在地,他顾不得摔得一脸鼻血,重又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很快就消失不见。
见牛二被唬走了,高粱里只剩风吹起碧色的高粱叶发出的沙沙声,刑昭昭揽起破烂的衣裳,掩出裸露的肌肤,脱力的躺回地上,手里仍牢牢握着那把染血的匕首。
当她一日美过一日,当夏元吉想要把她堵在没人的角落,对她动手动脚的时候,这把她从铁匠铺里偷来的匕首,便是她从不离身的存在。
自那时她便暗暗发誓,她宁愿去死,也绝不会走阿娘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