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他的亲生父母连看他,都是悄悄地看。
有时他也发现了,但他没有拆穿。
他们越是这样,他就越愧疚。
后来,慢慢地,两家开始来往,他也重新叫了他们爹娘。但他却从没告诉过他的亲生父母,那天他说的都是气话。
起初是因为尴尬,长大后就更觉得不好意思说,关系好了又觉得没必要说,也说不出口。他想着,爹娘弄丢他一次,虽然他并不在意,但就跟他故意说狠话伤他们一次一起抵消了吧。现在都过得挺好,就这样吧。
但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心里越来越愧疚,直到亲生父母都死的那一刻,他才发觉。
可已经晚了。
好在这些年除了那次,都相处得挺好的。他陪在养父养母身边,亲生父母也时常来看他。
可还是晚了。
他们到死都不知道。
看了后面的故事,蓝久觉得这三人还真像。
他没有说出真相,他爹没说,他娘也没说。
其实,他娘找他的这些年里,因为忧思成疾,落了一身病。她问过大夫,要治要很多钱,而且还不一定能治好。但好好调理,别太伤心就没什么大碍。
生活不是理想化的,还有柴米油盐,还要生存。不治病还有闲钱,治了就都活不下了。
所以她一直在他们面前强撑着,说只是小病。他们也不知道。
其实,他爹也承受了许多外界的压力。家里为了找孩子,欠钱还钱,欠钱还钱,他一个人除了田里的事,还去做了几份工,家里多次揭不开锅。
每当有人来催着还钱,他都尽量不让她看见,即使自己很苦恼,他也不想她每次都跟自己一起难过。
之前邻居们让他再生一个,她拒绝后他就没再提了。可这个时代,要传宗接代的观念根深蒂固,流言蜚语也越来越多,冷嘲热讽,说闲话的也不少。
虽然明着是可怜你的话,但那玩笑挖苦的语气,说得津津有味又不上心的嘴脸,看多了也不是一个人能承受的。
何况他还不忍对妻子说。
从没吵过架的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有些暴躁,动不动就不如意,为些不着调的小事挑妻子的刺。
他是想她好的,他不能为了孩子不顾妻子,不顾以后,生活还是要继续,但放下很难。
蓝久觉得,这也是个傻的。
以为先对人狠,过了这几年就好了,可惜没有以后了。
蓝久想,小白鸽看着也挺傻的,还是先教育一顿再说吧。于是低头看了看看得正入神的白鸽,对他一通教育,又补了句
“别学。”
小白鸽连连点头,他也觉得这样不好。
故事继续。
她不知道。
也或许所有的“谎言”三个人都知道。
只是不能改变,就让对方以为自己不知道,这样对方心里可能好过些吧。
她死的那天,已经病重,但不至于死。然而,他突如其来的一句狠话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她没想过会从他嘴里说出。
虽然知道这是气话,但只要带了一分真,她就已然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既然孩子过得挺好,他也可以不要她了,那她也没什么好盼的了。
他说完就出去了。
许是因为在生气,或是自觉说得过重,没脸进来。
就整整一天没进来。
那天她哭个不停,却在眼泪刚掉时就一个劲地抹掉,用手捂着嘴,尽量不发出声音。
头一次,她不想他安慰,不想他道歉,也不想他进来。
她没有再吃药,一个人去看了看儿子,他好像有了喜欢的人,正跟人一起看着胭脂。她没有打招呼,看了看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吐了一口血。
她的心愿在慢慢地了,真好。
回到家,她没有做饭,想在最后气他一次,算是了了白日里他气她的事。
月亮高挂。
她有些饿了,可他还没回。
此刻,他正跟人喝酒吃菜,说要晚些回家。嘴上说着自己也是为她好,一时气不过口不择言这才说了那些话。至于到底是不是愧疚不敢回家,他是不会与别人说的。
那些人又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在给他出着主意。他们教他要怎么对待她,说不能惯,要让她懂事,要让她尝点苦头,吃些苦才能更好得适应生活,他点头说是。说他们是这样长大的,他们对自己的妻儿都没惯过,他也点头说是。
可蓝久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家情况都不一样,你们就不怕好心办坏事?
回过头来,他原本想带些她爱吃的吃食回去,但听他们的话没有带。
回去的路上,他一个不稳摔了一跤。
他想回去就拿伤口给她看,告诉她自己受伤了但他都不跟别人说,只自己一个人扛着。告诉她她要成熟懂事一些。
他还想着她确实没吃过苦,有些不懂事。与其以后让别人来给她教训,不如自己对她狠点,熬过去就好了。
可回到家,他推了推晒着月光的人,把手放在她面前,笑着对她说
“你看,我受伤了。刚才摔了一跤,把手蹭破皮了。”
她不应。
他想着要凶一点,于是沉着气,低气压地说
“你就是这样,有什么话你说呀!”
她还是不应。
他以为她气极了,于是又说
“你吃饭了没?唉,这有只蚊子。”
说着打了下她的手背,还是不应。
他进屋拿了两床被子,又背了张小板凳坐在她旁边,一人盖一个被子,久久没有说话。他想,他不会道歉的,但他下次不会说这些伤人的话了。
他手搭着她放在扶手上的手,觉得有点凉,又把头枕在旁边,把脸贴了上去。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起了,准备去河里捞些鱼给她补身体,见她没醒就轻手轻脚地走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
“好好睡吧。”
他是捕鱼回来的路上才知道她死了的,当时他手里还提着一条鲜活的草鱼。
听好心给他们送菜的大娘说,人看样子是昨晚走的。
大娘虽然有些诧异他竟然不知道,但听自家娃说他昨晚和他们一起喝多了不知道也是正常,又怕他太难过,还是说了声让他节哀。
他对大娘说好,还请大娘帮他把草鱼放了。
邻居们赶来时,就只见床上的两具尸体。一具哀莫大于心死地平躺着,一具侧着身,牵着她的手,不知是哭还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