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事情一时没个着落,颜明川又去医院看了看安书志,对着计划书做了一些整改之后,便让安远先到盛景去熟悉熟悉贸易业务,他则是每天会留出时间去荣安一趟。
推行改革的阻力是非常大的,荣安和盛景不同,安书志的股份只占到百分之四十,以前安书志有绝对的话语权是因为他资历高,是主要的创始人之一,在股东内部德高望重。
现在安书志忽然一病不起,颜明川才二十八岁,在这群中年商人心里都还是个愣头青,以前也只有在房地产打拼过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那点资历在他们动辄几十年的老油条自然不能比。
虽然颜明川的名头在月江很响亮,可那是在贸易行业,和荣安主导的房地产根本就是两码事。
更何况,盛景最近的情况也传的满城风雨,他那原来响当当的名头自然也不怎么管用了。
让这样一个失败者来接管荣安,安书志真是昏了头了。
颜明川本来就没打算让他们服自己,他只要推行自己要做的事就行了,遇到反对声音实在太大,他便把安书志请出来,有了这杆大旗,倒也是勉强过得去。
那些老家伙们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在他的操纵下,荣安那些还要购进地皮和工程的计划统统中止,不许再往里面投一分钱,同时他开始将荣安剩余的资金投入自己的计划里。
只要月江市场两成的贸易份额,就能保住荣安在短时间内屹立不倒。
看到公司账上剩余的钱时,颜明川脑袋都大了。
太少了,维持均势还行,万一有个变故,那就是万劫不复了,神仙都难救回来。
拓展业务势在必行,颜明川又从盛景的秘密账户里抽了一部分钱过来放在荣安的账上,项目这才得以运行。
他知道暗地里有很多人对自己不满,不过他不在乎,本来就是来救场的也不用多在乎人情,等到自己的布置起了作用,他们看到了好处,自然会理解的。
矛盾的产生只有一个,那就是钱。
有钱什么话都好说。
转眼就到了临近过年的时候了,天气虽然很冷,但目前还没有下雪。
今年的月江,估计又是一个没有雪的冬天,和前两年一样。
五年前的那场鹅毛大雪,还是很罕见的,几十年才能一遇。
温度还是很低,中午出门的时候,夕月被安然包的像个粽子,院子里的路有点滑,安然小心翼翼的抱着女儿走过去,站在大门口,不一会儿,颜明川开着车过来了。
上车后,他们去购物中心选了些礼物,今天是二十八,因为颜明川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雷打不动的回家,提前吃一年的年夜饭倒也成了安家的习惯。
从购物中心出来后,又去了大学外面颜明川当初兼职的茶馆那里一趟,那条巷子变得更旧了,老两口还一直开着店呢,见他们前来拜年很高兴,拉着吃茶,给夕月上了一杯奶茶,懒散的消磨着时间。
直到四点左右,一家三口才告别店主夫妇,颜明川开着车,径直驶向安宅。
安书志的病还没完全好,可也挣扎着回了家,虽然他强撑着笑脸,但脸色还是很不好,话都很少。
只是关切的问了问颜明川公司的事情,得知一切都还好的时候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明川,万事尽力就好,不要把自己逼得太过了。”
盛景和明辉之间的商战闹得沸沸扬扬,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但颜明川像个没事人一样,他也不好多说,大过年的谈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也没意思,便把话压下来。
李成是个难对付的,安书志知道,他希望,自己的病情赶快好转,这样才能更好的帮上颜明川一把。
年夜饭的餐桌上,欢乐的气氛与前几年没有什么两样,要说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多了夕月的笑声。
去年她才三岁,身体又不好,讲话的声音也有气无力的,今年可不同了,吃饭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洋溢着她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颜明川都不得不提醒了几次,让她好好吃饭。
嘴上虽然不留情,但他心里可是甜滋滋的。
席间,安书志又板着脸问起儿子在盛景学得怎么样,安远又是一阵叫苦连连,引得众人一起欢笑。
一切都很好。
饭后,分发了带来的礼物,笑着说着、接下各种祝福的话,在客厅闲聊了一会,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了。
回了房间,分别洗漱了一下,躺在一张床上,颜明川和安然把夕月夹在中间,盖着被子,夕月满满的安全感。
在家里的时候她都是睡在自己的小床上,难得有跟爸爸妈妈一起睡的时候,就算自己半夜爬上偷偷爬上他们的床,被发现了还是要乖乖回到自己的小床上。
其实这也是出于无奈,夕月以前身体太不好了,脆弱到了风一吹就会碎掉的地步,颜明川和安然都生怕晚上睡觉时压到她,便干脆让她睡了卧室里的小床。
但现在好多了,颜明川心里合计着,等她再长大些,过两年做了心脏手术,那就会都好起来的。
其实满了五岁就可以做了,但他想要更保险一点。
夕月显然兴奋的睡不着觉,不时从被子里探出头,喊一声爸爸或者妈妈,两人耐心的一声一声的应着,只要他们一应,夕月就会傻傻的笑,弄得两人也跟着轻笑起来。
根本睡不着。
这种无聊但又有趣的玩乐一直持续到深夜,夕月迷迷糊糊的最后喊了一声爸爸之后,这才宣告结束。
沉静了一会儿,安然闭着眼,根本睡不着觉,当热闹散去,那些沉重的思绪又压在她的心头。
她都做了什么?
办完了那最后一件事情,她把自己关在家里,足不出户,拉黑了那个号码后,她甚至还直接换了新的电话卡,每天只去送夕月上学,可即便是这样,在幼儿园门口,那些传言仍会飞进她的耳中。
“盛景要没了.......”
“我老公在那里工作,现在整个公司的人都在害怕...”
“今年的卖家可赚大发了,那价格,啧啧啧....”
......
都是因为她的原因,一切才变成了这个样子,不管她怎样用曾经的事实去说服自己,也都是无用功,心里那块大石头随着时日的过去越来越重。
未来会是怎样,父亲的身体也不好,他能救他吗?
自己存下的那一点钱,有用吗?
她完全没意识到,现在的自己竟然完全站在颜明川的立场上为他考虑了。
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或许,是该告别的时候了。
那么多年的梦,该醒了吗?
安然迷茫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虚无。
微微侧着头,看着颜明川的方向,如果有灯光,她的眼神应该是无助的。
她想叫一声他,可蓦然间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好像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和他说话的时候,用的最多的是“你”和他的全名。
那声“明川”,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说出过口。
别人却喊得那么自然,想到别人,在安然脑海中闪过的,是林书怡的脸。
有莫名的恐惧袭上来,促使着她蠕动着嘴唇,颤颤巍巍的说出那两个字:“明...川....”
喉咙干涩的紧,也没有回应。
寂静下来后,就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她等了一会,只得略有失望的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睡着。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是黑暗中,颜明川看着天花板。
他听到了,但是....他没有回....
第二天,颜明川整装好了,正准备回家,却被夕月抱住大腿,死活缠着要跟他一起去,老的劝了大的劝,大的劝了小的劝,都没用,反而把夕月惹得眼泪汪汪的。
她带着哭腔喊:“我要和爸爸一起走。”
其实去年就有这样的趋势了,只是当时她连路都走不稳,也只是在安然怀里闹了一会便也作罢了,但今年这小妮子格外的有力气,颜明川拖着腿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心疼。
在心里盘算了 一下,最终无奈的俯身将她抱起:“好,爸爸带你回去。”
得了这句话,夕月这才破涕为笑,脸上鼻涕都还没擦干净,又趴在颜明川肩膀上喊着安然,还带着点鼻音:“妈妈也要去!”
安然竟然不由自主的回:“对,我也想去。”
.....
因为突然之间比预计之中多了两个人,一想到家里那几乎都要空了的房子,什么都没有,连被子都没有一床,颜明川就头大。
还是要到镇上都买好再回去。
路程有四个小时多,对于夕月来说,这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路上的东西都是新奇的。
在回小镇的过程里,随着越来越近,天空中都出现了雪花,夕月还只在电视和书本上见过雪,现在见到真正的实物,只恨自己没有早些见识这么漂亮的东西。
这四年的年龄都长哪去了?
实在禁不住她的念叨,在下了高速之后,颜明川终于忍不住,让安然给女儿戴上手套,再给手套上套上袋子,他打开车门拿着一个收纳盒在路边的积雪上满满的挖了一盒。
然后得意洋洋的交给两眼放光的夕月:“拿去玩吧,注意别把手套弄湿了。”
夕月用力的答应着,然后喜滋滋的接过这“饱含父爱”的雪块,好奇的揉捏起来。
安然细心看着,不让她摘掉手套上的袋子,又时刻关注着她的手不会太冷。
就这样,一路开着车,等到盒子里的雪多半是水了,又停下车再挖一盒。
到达镇子上的时候,时间竟然花费了快五个小时。
小镇上赶年货集,吆喝声和嘈杂的人声混作一团,夕月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也嚷嚷着要去看,颜明川看了看手表,时候已经不早了,要是带着夕月去看的话,那肯定又要费点时间,今天要买的东西本来就很多,等下到家没法在天黑之前打扫完卫生了。
他本想开口让妻子和女儿在车上等一会,让安然安抚下夕月,他买好东西就过来,但是他正准备和安然讲时,却发现,她的眼里,也有好奇的光,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
有小贩在沿街叫卖着冰糖葫芦,吸引了颜明川的注意力,他买了两支苹果糖,然后回到安然和夕月的身边,把其中一支递给女儿,夕月高兴的接下,她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漂亮的糖果呢。
安然正想告诫两句,不要让女儿再吃太多糖,颜明川的另一只手举到她面前。
鲜艳欲滴的糖浆包裹着拳头大小的甜苹果,离自己的脸很近,那甜味似乎都能闻到,伴随的还有颜明川凉凉的,却带着笑的声音:“味道很不错,苹果糖,可以试试。”
安然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迟疑着接过,她迷惑的看着颜明川,他笑的眉眼弯弯,满脸都是温柔,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过了喜欢吃糖的年纪了。
一只手拿着苹果糖,今天安然穿了一件长摆尾的白色羽绒服,姣好的脸庞上映着红晕,好像记忆里那个穿白裙子拿着苹果糖的女孩。
“我这样,算不算还上了那欠她的一支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