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寂无领了天帝金旨,离了下都昆仑,先回符愓(dànɡ)山,让洞中童子好生看守府地,这才跨上红鸾青翼鸟,匆匆往下界去。
公冶寂无乃上古正神,本与天帝、西王母、战神冥夜属同辈。但他本人潇洒恣意,对神界之事不甚挂心,因而天帝对他尚无忌惮。
天帝与冥夜夺权胜利后,封了公冶寂无一个在下界施云布雨的神职,并尊他为“江疑”。公冶寂无虽然放荡不羁,但也是一个乖觉之人,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见天帝有意封了神位给他,便也接受了神位的职责。
公冶寂无不居神界,而以下界的符愓山为洞府,美其名曰“便宜施云布雨之事”,其实是想远离神界的权力倾轧。
施云布雨之事虽然耗费不了多少灵力,但却是一个精细的差事。公冶寂无天生自由散漫,对于神位的职责也不大上心,布雨的雨数时常不准,令天帝十分头痛。
公冶寂无的神位是天帝属意封的,自然不能打自己的脸。天帝便为公冶寂无委派了一位神使,供他差遣驱使,代他完成施云布雨之责。
这位神使,便是在潢污中潜伏数百载,借“四海泉眼”修炼,终于一日腾跃而起,登临神界的应龙敖子逸。
有了敖子逸的协助,下界的施云布雨之事再无差错,公冶寂无也乐得清闲,对这位神使也十分满意。敖子逸神格清贵,胆大心细,江疑神偶尔心情不错,便会指点敖子逸的修行,与他切磋一二。
后来,应龙敖子逸从神使升为中斗七宿之神,掌管中央星宫,守护天舆图,成为正位之神,也离不开公冶寂无对他的指点。如此说来,敖子逸与公冶寂无有师生之谊,昆仑众神认为二人交好亲厚,倒也不无道理。
公冶寂无站在红鸾青翼鸟之上,飞在九尺云霄之外,从怀中拿出一片亮银色的龙鳞。这片龙鳞乃是敖子逸在公冶寂无收下做神使之时,从身上蜕下来的一块旧鳞片。
应龙历经五百载便为一岁,每逢增岁之交,便会蜕下一片龙鳞。敖子逸为江疑神神使之时,恰好过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便蜕下一片龙鳞,称作“九千春华”。
公冶寂无与敖子逸共事许久,知他志向远大,不甘居于神使之位,将来定是要封神正位,离开浮愓之山。公冶寂无便向敖子逸讨得那枚龙鳞,用作以后念想之物。
如今,公冶寂无拿出“九千春华”,便是要借龙鳞上仅存的一点灵力,找寻应龙在九州四界的位置。只见公冶寂无以指尖指向眉心,唤出一缕神识,注入到龙鳞之中。
龙鳞中微弱的灵力与敖子逸的躯体产生共鸣,公冶寂无借着一瞬间的振动,确定了敖子逸的位置,驾起红鸾青翼鸟,向潢污水滨而去。
敖子逸一心在潢污之中培育青莲,以玉膏滋养宋亚轩的元神,公冶寂无以龙鳞中的灵气寻他之时,敖子逸自然也感应到了。
不多时,公冶寂无便驾着红鸾青翼鸟,来到潢污上空。敖子逸听得神鸟呼唤,抬起头来,便见公冶寂无借一阵清风而下,落于沙洲之上,脚下竟未留任何痕迹。
敖子逸用灵气将浮于青莲丛中的人封印,推入莲塘深处,转身走向公冶寂无身边,拱了拱手,口称“老师”。
敖子逸:" 「方才感受到老师启用龙鳞,借助龙鳞灵力追踪学生行踪,不知老师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公冶寂无并未急于回话,而是看向沙洲一旁茂盛的青莲荷塘,皱了皱眉。
公冶寂无:" 「太上留魂之法?那青莲丛中是何人,值得你耗费如此心血,施这奇咒,为他稳固魂魄?」"
公冶寂无法力高深,有洞微知著之能,青莲丛中的咒术他一看便知。敖子逸也并未打算隐瞒于他,娓娓道出了实情。
敖子逸:" 「不瞒老师,青莲丛中人就是我曾与老师提过的,我的毕生挚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公冶寂无思忖一番,想起曾与敖子逸把酒言欢,共叙桑麻。敖子逸酒量不高,席间喝得晕晕乎乎,便向他提起过昔日潜于潢污中的往事。
公冶寂无:" 「他,如果我没有记错,是叫亚轩,对吗?昔日你曾向我提起,在潢污之中,有一条小蛇曾陪你渡过漫长难熬的岁月。」"
公冶寂无:" 「他有恩于你,你也心悦于他,你曾发誓要给他一个家,与他共治潢污中的不正之气,是不是?」"
敖子逸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丝哀伤。公冶寂无捕捉到敖子逸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公冶寂无:" 「实不相瞒,此番我来寻你,是奉了天帝的金旨,特来传达他的命令。」"
敖子逸闻言,心中一惊,躬身下拜,请公冶寂无传下金旨。
公冶寂无手臂一挥,便有一道诏令落下,在敖子逸的面前展开。只见那金旨上的字神武威严,确实是天帝旨意不假。
敖子逸接过金旨,浏览一番,跪谢神恩。那金旨便化作一道灵光,从敖子逸的眉心落入他的识海。见那金旨上的敕谕,敖子逸心中便是万般的不情愿。
按那敕谕所述,天帝让他扶助黄帝诸部,与黄帝共退蚩尤。如此一来,敖子逸必得离开潢污,赶往冀州。
可如今宋亚轩正借潢污青莲养蓄元神,不可轻易挪动。敖子逸一心都扑在宋亚轩的返生之事上,并无心力率军征战。
敖子逸顿觉左右为难,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向公冶寂无询问。
敖子逸:" 「老师,我原本是奉天帝的旨意,下界寻找失踪的天舆图,对黄帝诸部与九黎蚩尤的交战也略有耳闻。」"
敖子逸:" 「两方势力的交战,本在天道之中,结局早有定数。如今怎得突然派我赶去阵前,帮助黄帝诸部退敌,可是战事出了什么差错?难道有人要逆天而行?」"
公冶寂无摇了摇头,向敖子逸讲述冥夜干涉战局,企图让战事无休止进行下去的计划。
公冶寂无:" 「那冥夜乃是正位战神,只要九州四海中燃起烽烟,他的力量便会增强。如今,他率领旧部四方煞神,支持九黎蚩尤张凌赫,故而黄帝诸部被杀得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公冶寂无:" 「冥夜不仅请神助战,而且按照天舆图中的五方星尊之形,以不正之气铸炼“五兵”,供九黎将士使用。」"
敖子逸闻言,心中惊惧,睁大双眼,瞳孔有所震动,言语中皆是惊异之声。
敖子逸:" 「老师,如你所言,那天舆图当真是在冥夜的手中?」"
公冶寂无垂下眼帘,沉重地点了点头。
公冶寂无:" 「你是中斗七宿之神,司掌神界星宫,天舆图的气运与你的命数息息相关。若不是如此,我便也不会向天帝保举你前去退敌。」"
公冶寂无:" 「照此情势,你前去黄帝军中,不仅可以助他战退九黎,也可以从冥夜手上夺回天舆图。否则,待到天舆图气运耗尽,你便会法力尽失,重新堕入六道,再受轮回百劫之苦。」"
敖子逸知道公冶寂无所言非虚,若他还想帮助宋亚轩返生,就必得先战退冥夜,夺回天舆图,保住自己的性命。
而冥夜此时扶助九黎,他敖子逸若要向冥夜发难,必然要过九黎这一关,因此扶助黄帝诸部,倒不失为一个折衷的办法。
敖子逸左思右想一番,觉得公冶寂无的话十分有理,便向他躬身拜谢。
敖子逸:" 「多谢老师为学生谋划,学生就接下天帝的旨意,前去黄帝军中,助他退敌便是。」"
敖子逸:" 「只不过,弟子尚有一心愿,乃是残生所求,还请老师指点迷津,了却弟子一厢夙愿。」"
公冶寂无清楚敖子逸的心思,自然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敖子逸在青莲之中施下留魂之法,显然是想逆转生死,让那青莲丛中人得以走出黄泉,回归世间。
只是,公冶寂无不曾亲眼见到那青莲丛中之人,并不知道返生的把握有几成。公冶寂无挥挥手,示意敖子逸为自己引路。
公冶寂无:" 「你能为此人连神位都不要,可见用情至深,老师如何能不成全你的痴心?你且带我前去一观,说不定我能想到些法子,尽快助他返生。」"
敖子逸闻言,忙引了公冶寂无前往青莲丛中。二人借一阵清风,脚点莲叶,飞至莲塘深处。敖子逸挥了挥手,只见簇簇青莲向两处分开,一个清隽俊逸的少年从莲丛深处飘出来。
自从上次丁程鑫以玉膏相赠,敖子逸见那玉膏的滋养功效卓著,对宋亚轩的元神及躯体皆是有益,便频繁来往于丹水与潢污之间。
敖子逸在峚(mì)山上寻得玉膏,依照丁程鑫所传之法,将玉膏碾碎了,日日洒在宋亚轩的肉身之上。玉膏的灵气滋养着宋亚轩的元神与躯体,若不细看,当真只以为少年只是在青莲丛中沉睡。
公冶寂无靠近宋亚轩的躯体,与丁程鑫感受到的如出一辙,从少年的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恨意与绝望。
公冶寂无皱了皱眉,回身向敖子逸询问。
公冶寂无:" 「子逸,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这少年满怀恨意,一心绝望求死?」"
敖子逸的眸色暗了暗,心中泛起一丝辛酸,当年的种种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敖子逸:" 「老师,是我的错,当年若不是我嫉恨太深,亚轩也不会剔骨削肉,满心绝望。」"
敖子逸:" 「我与亚轩分离千载,而他有朝一日站在别人身侧,我心声嫉恨,便设计剪除那人。」"
敖子逸:" 「不过说起来,正因为此事,我倒与那黄帝有些渊源。如今将要扶助他战退九黎,莫不是他日设计欺骗的报应。」"
公冶寂无神色一沉,用心听着敖子逸讲述当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