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接了芽芽回丹穴山,为他置办了盛大的婚礼,不少妖界显赫前来道贺,而马嘉祺却没有来,只是托人送了些像样的贺礼。
大婚那日,芽芽穿着凤凰一族用晚霞织成的赤色披帛,由严浩翔牵着,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满耳都是“佳偶天成”“不离不弃”的恭贺。
婚宴直到太阳落山,众人才各自散去。芽芽扶着微醺的严浩翔回到婚房,将严浩翔放在床上,用湿巾替他擦脸。
严浩翔看着芽芽一身殷红,他的脸也衬得尽是春光。严浩翔拉住芽芽正在擦脸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啄吻。
严浩翔:" 芽芽,你好漂亮。"
芽芽看着严浩翔深情的眼眸,不免也有些情动身热。
宋亚轩:" 你喝了些酒,要休息吗?"
严浩翔摇了摇头,起身借力将芽芽带上床,搂于怀中。
严浩翔:" 春宵一刻,岂可辜负?"
眼见芽芽的脸变得通红,严浩翔双眼含笑,抬头亲吻眼前的人。
春宵苦短,严浩翔与芽芽云雨几度,方才歇手,正是:鸳鸳戏水,归飞提提。恰恰莺声,山盟海誓。枕边金乌,羞云怯雨。洵有情兮,明星晢晢。[章尾注1,2]
翌日,等芽芽醒来,严浩翔早已不在塌上。芽芽索性裹紧了被子,望着婚房内的澡井出神。没过多久,耳畔传来脚步声,芽芽翻了个身,便看到严浩翔抱着一裱花鎏金衣笥喜气洋洋地走进来。
宋亚轩:" 怎么了,这么高兴?"
严浩翔:" 芽芽醒了?"
严浩翔放下手里的衣笥,走到床边,伸手要去捏芽芽的脸的。
芽芽见严浩翔的手向着自己的脸伸过来,赶紧缩进了被子里。
宋亚轩:" 手上都是灰!"
严浩翔看了看自己的手,是有点脏,一定是刚才抱衣笥时蹭上了灰尘。
严浩翔:" 昨日西王母送来的贺礼,竟是两套天衣。你赶快去洗漱,回来试试衣服。"
宋亚轩:" 好!"
听到有新衣服穿,芽芽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光着脚就要下地。严浩翔一把拉住芽芽,将人按到床上,蹲下身子给他穿鞋。
严浩翔:" 等我寻些织毯回来,你就可以在家里赤脚乱跑了。"
严浩翔:" 现在穿好鞋,不要着凉。"
严浩翔给芽芽穿好鞋,便拍了拍芽芽的身后,让他赶紧去洗漱。
看着芽芽蹦蹦跳跳地走着,头上的呆毛也随之上下晃动。严浩翔又觉得不放心,还是跟着去了。二人在一起,又少不得打闹一番,半天才梳洗停当。
严浩翔带着芽芽回到卧室,打开衣笥,便见两套天衣,皆由锦褧(jiǒng)衣和锦褧裳配成一套:那褧衣褧裳互为里表,锦褧衣穿在内,锦褧裳罩在外。[尾注3]
一套天衣整体为红为白,以日月山的晨光与晚霞织成。日月山是太阳与月亮落下的地方,此处无论晨光与晚霞,都是世间的第一缕,是灵气中的精华,用它们为基地织成的天衣,象征着高雅与尊贵。[尾注4]
另一套天衣整体为蓝为白,以民和犭炎 (yǎn)织成。民是从南方吹来的风,而犭炎 时从北方吹来的风。这两种风本永不相见,但却作为基材织入同一件天衣之中,正应了“天衣无缝”这句话,可谓世间奇珍。[尾注5]
严浩翔将那套蓝色的天衣拿起来,试着给芽芽穿上,没想到竟分毫不差,十分得体。可是,在穿完锦褧衣后,严浩翔拿着手里的锦褧裳犯了难。
要说那民与犭炎 织成的锦褧衣,十分精巧,可谓世间奇珍。只是那锦褧裳却略显古朴,反倒遮掩了锦褧衣的奇巧。
芽芽伸着手站着,等严浩翔为他穿上褧裳,可是严浩翔半天不见动作,芽芽便回头看着正在皱眉的严浩翔。
宋亚轩:" 怎么了?"
严浩翔:" 这褧裳比起褧衣,略显简素,倒掩盖住了褧衣的奇巧,不知这天衣为何如此设计?"
芽芽看了看严浩翔手里的褧裳,确实显得简素了。芽芽略略思忖片刻,突然灵光一闪。
宋亚轩:" 我知道啦!"
严浩翔:" 知道什么了?"
宋亚轩:" 马哥给我的琴谱里有一曲目,其中的配唱便是“衣锦褧衣,裳锦褧裳”,正如这天衣。[尾注6]"
看着严浩翔不解的神情,芽芽向严浩翔解释。
宋亚轩:" 大意就是华丽的锦衣却罩上麻衫,为的就是劝诫人们不炫耀于人。"
严浩翔:"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芽芽认真地点点头。
宋亚轩:" 我想西王母送给我们这套天衣,大约就是让我们勉励自身,不要锋芒过盛。"
严浩翔:" 没想到芽芽修曲不过月余,竟能勘破这样的深意,强啊。"
宋亚轩:" 不过,为什么西王母会这样委婉劝告你呢?"
严浩翔皱了皱眉,娓娓道出了实情。
严浩翔:" 西王母座下群妖,一直被认为是神官的人选,大概我近来办事得当,风头正盛,难免招小人妒忌。"
严浩翔:" 西王母大概是在提醒我吧。"
宋亚轩若有所思,觉得严浩翔猜测不无道理。
宋亚轩:" 先前你弄碎了玉胜,虽已尽快寻回,但西王母到底未处罚于你,反倒让你操持为天帝贺寿之事,看来是有人在背后说嘴,存了害你的心思了。"
严浩翔替芽芽系好腰间绅带,趁机将芽芽拦腰抱住。
严浩翔:" 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弄碎了玉胜,我才能能与芽芽相遇。就算因此受罚,革出昆仑,我也甘之如饴。"
芽芽的脸上泛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打了严浩翔几下。
宋亚轩:" 你胡说什么!我还想着,昨日婚礼声势浩荡,虽不知往来宾客怀了何种心思,但见你左右逢缘,那些小人必将怀恨在心。"
严浩翔双眼含笑,满目深情。
严浩翔:" 那又如何,我严浩翔的心爱之人,必配的上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宋亚轩:" 严浩翔,我好喜欢你呀。"
芽芽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可如今与严浩翔成婚,才知这句话的千斤分量。情浓之时,二人唇齿相依,千般旖旎。
严浩翔:" 来替我更衣。"
宋亚轩:" 好。"
芽芽为严浩翔穿上那身红白色的天衣,整套天衣很衬严浩翔的气质。
既然西王母赐了天衣,严浩翔自然是要去昆仑谢恩的,晨起二人已是耽误了些时间,严浩翔便在芽芽的催促下,独自向昆仑去了。
芽芽在婚房前送别严浩翔,直至严浩翔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收回视线打量起丹穴山的风景。
看着丹穴山富饶的风景,芽芽竟觉得很不可思议:500年来,他一直思量着寻找恩人。却在化形后与恩人巧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与恩人连理生枝,同心带结。
自己不仅与严浩翔成婚,甚至还和他谈起了关起门来一家子才能说的话,当真是有了配偶的样子。一切都发生的如此迅速,却又顺理成章。
芽芽想到今日还未修琴习剑,便转身回房,想取琴谱和剑谱出来练习。
宋亚轩:" 马哥说了,修炼不可松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修炼的大忌。"
想到马嘉祺,芽芽的心不免有些失望。自己的婚礼,马嘉祺并没有来,倒是来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对于芽芽而言,化形之后他离开了丘时水,在这世上也就遇到过三个人:甘渊的贺峻霖,与自己成婚的严浩翔,还有便是槐江山的马嘉祺了。
而如今,贺峻霖是不能再见了,而马嘉祺,却好似单方面躲了自己,甚至自己的婚礼都不愿意来。芽芽在心里将马嘉祺的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郁闷极了。
宋亚轩:" 真是的,早知道马嘉祺会这样,当初就不收他送的妖璧了。"
芽芽伸手向腰间摸去,意外没有摸到妖璧玉佩温润的触感。芽芽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绅带,才想起今日昨日穿上赤色披帛,便提前将妖璧玉佩取了下来,今日严浩翔给自己穿衣,还没来得及将妖璧玉佩系上去。
芽芽回到房间,从盒中拿出玉佩,摸了摸上面的一摆鱼尾,还是将玉佩系在了绅带之上。
芽芽拿出马嘉祺赠予他的琴谱和剑谱,大略翻看了几眼,便知这琴谱和剑谱都是马嘉祺手书,记录得非常详尽,甚至在晦涩艰深之处,马嘉祺都一一作了脚注。翻看琴谱和剑谱,仿佛与马嘉祺又见面了。
芽芽按照马嘉祺的脚注,从识海中唤出伏羲琴和太阿剑开始神修。芽芽一直记得马嘉祺启发自己的话:“极高之境,便可二者协同。”,但是在实际神修的时候,却非常难做到。芽芽修炼了半日,便已是满头大汗,力不从心。
宋亚轩:" 如今马嘉祺不在身边,只好去问严浩翔了。严浩翔也是数一数二的上古妖怪,一定也知道不少神修法门。"
芽芽这样想着,便将伏羲琴和太阿剑放在一旁,随手翻起琴谱来,不知不觉就翻到了凌波仙这一曲。
芽芽听过马嘉祺弹过这首曲子,整个曲调如泣如诉,十分悲悼。马嘉祺曾说这首曲子是他最喜欢的,可是芽芽从来都不知道,马嘉祺心中究竟藏什么样的伤心事,竟喜欢以“两地睽隔,梦中相会”为情调的曲子。
严浩翔返回丹穴山时,便听到芽芽在弹一首很哀伤的曲子。严浩翔虽不懂音律,跟马嘉祺相处时间久了,也算耳濡目染,约莫欣赏得来。
严浩翔放轻脚步,听见那曲子时断时续,便知芽芽是在练习。严浩翔走进房间,芽芽正好看见他,便将伏羲琴收起,起身上去迎他。
宋亚轩:" 你回来啦。"
严浩翔回抱住芽芽,轻声询问他。
严浩翔:" 怎么了?怎么在弹这么悲伤的曲子?"
芽芽摇摇头,搂上严浩翔的脖颈。
宋亚轩:" 没有,就是随手翻到了,觉得有趣。"
严浩翔点了点头,轻啄了一下芽芽的唇。
严浩翔:" 我正要谢你呢。"
宋亚轩:" 什么?"
严浩翔又轻啄了一下芽芽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芽芽用手揉眼睛。
严浩翔:" 今日西王母问我可知天衣的深意,我将你的话拼凑了一番,竟能应答如流。我可不得感谢你吗?"
宋亚轩:" 哼,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老鼠罢了,下次我可不一定能帮你了。"
严浩翔乐了,又在芽芽的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严浩翔:" 慢慢来嘛,我们来日方长,你可以慢慢教我。"
看着严浩翔的样子,芽芽也乐了,二人耳鬓厮磨,又说了一阵悄悄话。
芽芽神修花费了些许精力,用过晚膳就开始犯困。提起晚膳,芽芽便一肚子苦水,比起马嘉祺的手艺,严浩翔的作品徘徊在“食物中毒”和“大略能吃”之间。第一次下厨,芽芽不能拂了严浩翔的面子,那碗软的如同粥一般的面条,还是进了芽芽的肚子。
严浩翔想着芽芽刚用晚膳,如果此时睡下难免胃中难受,便百般缠着芽芽讲话。芽芽哪里肯听,解开衣服就要睡觉,正在推拉之时,芽芽绅带上的玉佩掉落下来,严浩翔眼明手快抢在手里。
严浩翔:" 芽芽,这是什么?"
芽芽见严浩翔捡起了话头,只得强撑精神回答。
宋亚轩:" 这是马哥送我的玉佩。"
严浩翔点点头,又看了看那玉佩上的一摆鱼尾。
严浩翔:" 马哥送你的玉佩上为什么会有鱼尾?"
芽芽没好气地敷衍严浩翔。
宋亚轩:" 因为我是鱼啊!"
宋亚轩:" 严浩翔你这都不知道吗。"
不知怎么,芽芽并不愿意跟严浩翔讨论马嘉祺,因为会让芽芽想起之前在花圃的事。
严浩翔倒是一脸委屈,晃了晃芽芽的手臂。
严浩翔:" 我只知道芽芽是水生精灵,倒是不知道芽芽的本体。"
对于妖灵精怪而言,私自窥探对方的本体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严浩翔这个人虽然有时候个性散漫,不拘小节,但在这一点上却相当古板,与芽芽相遇,熟识,倾心再到成婚,严浩翔一直没有用妖目探查过芽芽的真身。
芽芽没想到严浩翔从未用妖目探查过自己,竟能愿意与自己拜堂成婚,心里颇为感动。
按理说,芽芽仅仅是丘时水中的一位鯈鱼,而严浩翔身为上古凤妖,二人地位悬殊。妖界极其重视血统地位,虽然上古群妖本身地位极高,并不在意这些,但不代表别的妖怪不在乎。严浩翔娶他,难免落人话柄,必然背负了太多的流言蜚语,恶意中伤。只是严浩翔却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这些,也从未找他诉苦。严浩翔选择与他结合,也可能葬送了在九洲四海大好的前程。
想到这些,芽芽不禁有些难过。
宋亚轩:" 是我不好,我没有想到你不曾用妖目探查过我,对不起。"
严浩翔看见芽芽双眼微红,轻轻地吹着芽芽的眼睛。
严浩翔:" 别哭,你于我,只是芽芽,再无其他。"
芽芽点点头,但还是开口告诉严浩翔。
宋亚轩:" 我是丘时水中的一尾鯈鱼,我花费了500年的时间化成人形,是为了寻找一位救命恩人。"
“啪嗒”,刻有一摆鱼尾的玉佩从严浩翔手中滑落,严浩翔的快速眨动着眼睛。
严浩翔:" 芽芽,你说什么?"
芽芽看见严浩翔将那玉佩掉在地上,急忙伸手去捡,却被严浩翔捉住了手。
严浩翔:" 芽芽,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芽芽有些害怕,他看着严浩翔,怯生生地开口。
宋亚轩:" 严浩翔,你记不记得你曾经救过我。"
宋亚轩:" 我就是那尾鯈鱼。"
芽芽看见严浩翔面色苍白,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芽芽挪了挪身子,将身体挤进严浩翔的双臂之间,紧紧地搂住严浩翔。
宋亚轩:" 严浩翔!你怎么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好害怕。"
严浩翔听见芽芽的哭声,回过神来,一边在心里痛骂自己混账,一边紧紧搂住芽芽。
严浩翔:" 对不起,对不起,芽芽,我刚才,我刚才…"
宋亚轩:" 没事的,严浩翔,没事的…"
床上的二人越搂越紧,恨不得将对方拥入自己的身体之中,可是严浩翔和芽芽都觉得,彼此的联系反而越来越稀薄,好像随时都会断开一般。
最后,芽芽哭累了,趴在严浩翔的肩头睡着了。严浩翔轻轻将芽芽放在床上,看见芽芽在睡梦中依旧在抽泣,手上仍紧紧拽着自己的褧裳,严浩翔心头如刀割一般疼痛。
严浩翔看着芽芽,最终还是向芽芽说了声抱歉。
严浩翔:" 芽芽,对不起。"
严浩翔暗暗凝聚妖力,睁开妖目,看向躺在床上的芽芽。
果然,芽芽就是500年前,马嘉祺背上的那条鯈鱼;是那条自己照顾了很久,从自己胸口咬下一根赤红翎羽的鯈鱼;是那条因为饿了半日便负气出走,从此失踪500年的鯈鱼;是那条让自己生生挨了马嘉祺一顿拳,被打到吐血的鯈鱼。
严浩翔望着放在芽芽枕边的那枚刻有鱼尾的玉佩,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严浩翔:" 马嘉祺,原来你一早就知道。"
【尾注】
注1: 归飞提(chí)提,形容鸟雀回窝的快乐情状,出自《诗经·小雅·小弁》
注2: 洵(xún),确实,实在。 晢(zhé)晢,明亮。此句是说,严浩翔与芽芽两人有情,缱绻到启明星也亮了。出自《诗经·陈风·宛丘》和《诗经·陈风·东门之杨》。
注3: 锦褧衣、锦褧裳均出自《诗经·郑风·丰》
注4: 日月山,《山海经·大荒西经》中有记载:日月山,是天的枢纽。
注5: 民和犭炎 都是山海经中记载的两种风。分别记载于《山海经·大荒南经》和《山海经·大荒东经》中:“南方曰因乎,来风曰乎民”、“北方曰鹓(yuān),来风曰犭炎 ”。
注6: 衣锦褧衣,裳锦褧裳,出自《诗经·郑风·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