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没有想到周莹莹会在这个时候问他这个问题。
其实他在心里也一直很在意这件事。
沐风看着远处河边的长凳：“我们在那边坐下说吧。”
周莹莹点点头，两人朝着长凳走过去。
来到长凳前，两人分坐两边。
“你也知道当初我爸喜欢打牌......”
周莹莹对沐风家里的情况当然了解不少。
当时沐风还不叫沐风，叫许光，大家都叫他小光。
他懂事，学习好，有礼貌，街坊邻居都很喜欢他。
可是，大家有多喜欢他，就有多不喜欢他那个爸爸。
许爸喜欢打牌，搬家到周莹莹家对面后，许爸因为打牌耽误了上班，后来直接下了岗。
下岗之后，许爸也不找工作，干脆每日都泡在茶馆里打牌。
那时候，周莹莹去沐风家里找他，总是站在门口就能听见他家里的吵架声。
但是吵架声会随着她敲门后消失不见，等她和沐风离开家后，又立刻出现。
她还记得，那时候他们两个人在家，周莹莹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叠扑克牌，要和沐风玩游戏。
周莹莹刚把扑克牌放在沐风面前，就被他一把丢到一边。
那时候的周莹莹不懂，为什么沐风这么讨厌扑克牌。
后来，周莹莹听说许爸经常几天几夜不回家，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打牌了。
沐风家里的吵架声，也渐渐变得更加剧烈，总是伴随着一些杂乱的器物落地声和哭声。
她不知道，那哭声中是不是也有沐风的。
再后来，沐风就不辞而别了。
沐风讲得很慢，他说他讨厌赌博，也讨厌他爸。
“当时我爸偷拿着家里的钱出去赌博，后来家里钱输光了，他就开始去借~和他那些赌鬼朋友借~毫无意外，这些钱也都被他输光了。”
“输光了钱，他便又想了其他办法，去偷旁边工地的钢筋去卖，后来甚至还拿刀在半夜去抢。”
周莹莹听到这些，心里骤然一惊。
她没想到，许爸居然因为赌博，开始犯法。
她看着沐风的脸，他此时的表情十分平静，就好像在讲述的是一个和他毫无关联的故事。
沐风继续说道：“他被抓进去后，那些借钱给他的人就找到了我妈。说是不还钱，就把我卖了抵债，我妈也不清楚这些话是真是假，可是当时我妈唯一在乎的就是我，所以她连夜带着我，偷偷离开了榕城。怕被人找到，所以她带着我来了山城，此后一直没有回去过。后来给我改了名字跟了她的姓。”
整段话，只有在说起沐妈时，沐风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感情。
周莹莹能够想象，这样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儿子，身上没钱，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将会活得多么苦难。
“沐阿姨不容易吧~”周莹莹说道。
沐风点点头：“我们刚来山城，妈用最后的钱租了一个小房间，我们两个人睡在一个别人不要的单人床上，后来为了让我能够继续读书，她买了一台缝纫机，靠着这缝纫机给周围的邻居缝补衣服赚钱，有时还会到街上去捡捡瓶子~”
说到这里，沐风的眼眶有些发红。
当时的他总是穿着一件洗的掉色的短袖，一放学就会沿着回家的路，在沿途的垃圾桶里翻找空瓶子。
他知道同学嘲笑他，可是他不在乎。
只要能够在里面找到一个瓶子，他就好似发现了一个宝藏一样开心。
“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在垃圾桶里翻到了一个旧手机，拿到二手手机回收的地方卖了四十块，那一天可把我高兴坏了。”沐风把自己那段时间的经历慢慢讲给周莹莹听。
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但他想要告诉周莹莹，他也清楚，周莹莹不会因为这些事而看不起他。
看着脸上还带着笑容的沐风，周莹莹的眼眶却又红了起来。
她有些生气地说道：“明明那么惨的事情，你还笑得出来。”
光是听着沐风讲，周莹莹都有些不忍心听下去，那是怎样一个孤独，却又坚强的小孩。
在黄昏的放学路上，形单影只，寻找着独属于自己的宝藏。
“因为一切都过去了，而且没有过去的事情，就没有现在的我。况且，命运也给了我一次好运~”沐风语气十分平淡，甚至眼神中还带有一丝欣喜地看着周莹莹。
“什么好运？说话说一半~”周莹莹问道。
沐风却只是笑着，说道：“这个不方便告诉你。”
他没有告诉周莹莹，和她再相遇，就是命运送给他最大的礼物。
听到这句话的周莹莹，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
“呵~我还不想知道呢。”她起身，伸了伸懒腰，往前走去。
沐风赶紧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说道：“所以我当初真的不是故意不辞而别。”
他的眼神诚恳，等待着周莹莹的回应。
“我知道了，那就原谅你吧~”周莹莹脸上绽开笑容，一双眼睛在夜色下闪耀。
周莹莹觉得自己心里一直堵着的一块石头，在此时此刻消失了。
沐风也不知道是被她那双眼睛迷住，还是听到周莹莹的那句原谅。
他一下子抱住了周莹莹。
周莹莹急忙用手在沐风腰间拧了一下，沐风吃痛地松开她，往后退了两步。
“你干嘛！”周莹莹的脸微红，瞪着沐风。
“我太高兴了~”沐风摸了摸脑袋，这个动作让周莹莹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几年前。
那时候，沐风的习惯动作就是不时摸摸头，看上去憨憨的。
“下不为例！不然让你尝尝我的拳头！”说着她举起拳头来，威胁似地挥舞了两下。
看着周莹莹有些笨拙的动作，沐风不由得笑出来。
他也发现，自己自从和周莹莹重逢以来，笑得越来越多。
不是从前那样礼貌性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自然而然地笑。
两人回家的路上，周莹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脑子还是刚才沐风抱住自己的画面。
并且，她直到现在都感觉脸烫呼呼的。
时不时地偷看一眼旁边的沐风，发现他似乎也在看着自己。
两人视线相汇的一瞬间，立刻都转过头去，心思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