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没有边际，铃声也没有，四周漆黑的可以，隐约还能听到风声，仪器的滴滴声倒是听不到了。
汪小喵撑着地爬起来，右手手腕无法忽视的疼有点奇怪，以朱雀血的治愈效果，加上金水棺，这只手现在怎么不也该是这个情况。
也顾不上管，摸黑扶着墙往上走，越走越冷，铃声也越大，低头看裙子上湿漉漉的铃铛，头晕目眩的，一下有点挪不开脚。
铃铛是青铜的，六角，沾了金水居然还没干，一滴滴掉下来发出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水声，那种一滴水摔进水面的声音，听的人脑仁发麻，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汪小喵抓了一只铃铛，倒过来看它铃舍，没什么特别，就是沾染了金水，摇一下，那种荡漾的水声散开，有点恶心。
她单手抓着，艰难用手指把里面水渍擦拭干净，再一摇，顿时眼前一花，无数画面略过，差点又摔那儿。
这次声音很清脆，跟这里隐隐约约的铃声很相似，似乎有致幻效果，难道刚才看到那些，是假的？
管它真假，汪小喵一把拽掉裙摆上几串铃铛甩到地上，被那声音扰的呕了口血，也不管，径直往上去。
一直摸黑上到八层，眼前的楼梯隐约出现一点形状，不像是眼睛习惯了黑色显出来的，是那种有光照出来的。
再往上，两侧墙壁上出现壁画，光就从那儿来。壁画也没什么，无非朱雀那点子事，只不过这里形象又变成接引神的概念。
到八层九层相交之处，面前忽然出现一扇石门，门上雕画一只朱雀，笔墨浓重，目光有神，嘴里还咬着一颗珠子。
汪小喵也不多想，用牙抠掉粘住伤口的蜡油，等血出来按上去，出乎意料的是，这门居然没开。
而且，她盯着自己伤口处鲜红的血液，疼的脑袋上冒出冷汗来。
很久没这么疼过了，自从朱雀血被零改造之后，她的疼总是有一种闷闷的感觉，总是很迟钝，再尖锐也没有这样尖锐，是可以忍受的，否则她也不会找死一样自残。
她看着迟迟没有恢复的右手，疼到意识模糊，摔在那里，撕裂的灼痛，一点点从肉里钻进去，蔓开来，很快有豆大的汗珠砸落，一滴滴打在伤口上，又是一阵刺痛。
妈的，死鸟又搞我是吧？
汪小喵心里怒骂，咬牙爬起来，抓着腰间青铜短刀往门缝塞，塞进去也掰不开，倒是有血顺着短刀滑进去。
门这回有反应了，往外面拍，一下把她扫倒，顺着楼梯滚下去，头晕眼花躺倒时看到墙壁一侧的壁画上起了雾。
起雾？
汪小喵本能觉得有点不对，用手捂住鼻子，湿淋淋的一股血腥气，加上身上潮湿的感觉，有种被水裹住的窒息感。
眼睛被汗水扎的生疼，往上看到石门开到最大，里面溢出青白的光，半晌反应过来是青荷光，不敢放松警惕，捂着口鼻挪腾上去。
九层的楼梯很高，墙壁两侧不再是壁画，绵长的纹路上攀着一团团的光雾，依稀看到里面有画面。
真相。她大脑里横亘着这两个字，手掌立即松了，几乎要探过去，无邪的脸这时候闪了一下，她强迫自己转头，小跑着上去。
九层依旧一扇木门，她抬脚去踹，没开，人倒是顺着跪下去，晃晃悠悠要晕，咬了舌头才被剧痛唤醒，然后发现舌头上长长一排齿痕，还在渗血。
她看着眼前的门，开始想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杨郝说过这里的门他们打不开，她能开，也就是说这门有一定条件，而现在这扇门她开不开，那个条件缺失了。
是什么呢？
汪小喵握住青铜短刀，顺着门缝一点点滑下来，门依旧不开，她又踹一脚，头晕眼花的，耐心完全告罄。
“吴偕！”
她大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
奇怪，没道理秀秀姐能出来他出不来，比起幻境这回事，他比秀秀姐不知道要高多少个档次。
她贴上门缝，里面铃音大作，震人心神。
是那个吗？
汪小喵几乎把牙咬碎，又去踹门，随后小跑着下楼，摔的面目狰狞，疼的牙都打颤，还是强撑着下去捡到那一串铃铛，又往回返。
铃铛被她裹在湿衣服里，跑动起来发出沉闷的声音，压的她大脑昏沉沉的，但不至于出现幻觉，只不过感觉下一秒就要晕。
她一股脑把铃铛压在门上往里推，又踹一脚，还是没开，但她已经出现幻觉了。
眼前不断闪现过各种画面，黄昏，沙漠，海子，还有大堆缠绕的黑毛蛇。
无数人的脸闪过，无数血腥的画面，记忆里的一切都是血淋淋的，一只手从血雾里探出来，她伸手去抓，看到血雾后面被黑毛蛇裹住的黎蔟。
“我喜欢你。”
画面回落，血雾变成雪雾，不记得是哪一年偷偷回去，桌上都是空酒瓶和烟头，黎蔟缩在沙发里不知道是醉倒了还是睡了，反正没发现她。
她轻轻靠近，黎蔟没开灯，黑暗里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感受到他轻轻的呼吸。伸手去摸他的胡茬他也没醒，只是不舒服的侧了头，又沉沉睡过去了。
她找了要用的东西带好，转头去看雪夜里的万家灯火，想到寻找线索这些年来的奔波和挫折有点失落。
走时又去摸了他的胡茬，轻轻告诉他一切安好，他睫毛动了动，含糊不清的呢喃一句
“小喵，我喜欢你。”
汪小喵昏昏沉沉的扑到地上，抬眼一看，发现门已经开了。里面一个池塘浮着好多青荷，赤火蛇绕在青荷上休眠，青荷光和萤火当中没发现吴偕的身影。
窗户是开着的，依稀看到挂着一条安全绳，估计秀秀姐就是从那儿出去的。从窗户看出去，外面塔檐上挂着好多青铜铃铛，风一吹就响，扰的人心绪躁动。
她捂着鼻子爬起来往池塘边走，走近了才发现池塘正中间那朵青荷上有光，一抬头看到天花板上一个洞，天光从那儿进来，还有一点点白色的点状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汪小喵先扯了片青荷叶子吞下去才绕着池塘开始寻找，刚走两步池塘里突然冒出个人，跪在那里仰着头疯狂喘息。
天光打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鼻腔里不断渗血，是吴偕。他这一下惊动了周边休眠的赤火蛇，蛇群躁动起来，纷纷从青荷上钻到水里，往他那边过去。
“吴偕！出来！”
汪小喵大吼一声，把手里的青铜短刀向他扔过去，他正好看过来，缠满青荷藤的手艰难抬起，接住短刀砍断身上的藤蔓飞奔过来，一路溅起无数水花。
赤火蛇和青荷藤就追在他身后，像无数只鬼手要把他拖入炼狱。
汪小喵往前迎了一步，扯着他出了池塘向外狂奔，地面上的藤蔓也追着两人的脚步窜出来，誓不罢休。
门就在眼前，但她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大腿酸软到一点都抬不起来，无法用力，很快落了吴偕几步，脚腕就被粗壮的青荷缠住，很快盘上来。
“吴偕！砍腿！砍我腿！我被缠住了！”
吴偕也不回头，拎着她跑出去“砰”一下把门带上，连蛇带腾一起关里面去这才蹲下来看她身上的藤蔓。
汪小喵这才看到吴偕心口处有个血洞，还在渗血，身上也多处有细小的窟窿，应该是被青荷穿透留下的伤口。
“你怎么样，能不能保持清醒。”
“能。”
“千万不要睡过去。”
吴偕嗓音嘶哑，被砂纸磨过一样粗砺。汪小喵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他甩到背上背着往楼下跑，身后木门同时被粗壮的藤蔓洞穿，上面的赤火蛇嗖一下窜过来就要咬她脖子，被她最后一把飞刀钉回门上死了。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汪小喵本来就大脑昏沉，在颠簸下更感晕眩，胃部翻涌，刺痛，胃酸涌上来，烧的喉咙到胃管没一处不疼，只好说话转移注意。
“跟着你上来的。”吴偕的喘息声特别剧烈，快要赶上风箱了，也不知道他嗓子疼不疼。
看来他也是被那种可以扮成人的虫子给骗了，也是，他们那么谨慎，如果不是看到消失的她也不会那么草率就分散开来。又是零的计策。
眼前的黑暗模糊起来，汪小喵耳边又一次听到医院里仪器的滴滴声，还有特别吵嚷的人声。
“小喵，别睡。”
“嗯……”
汪小喵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听到一个声音，终于安心下来。
“走走走，赶紧下去泡金水，这死丫头什么情况？”
“伤太重了，你们呢？”
“我们这些老油子能有什么事儿，就是那几个小的，哎，黎蔟跟那谁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们这趟实在太被动了，零耍我们跟耍猴一样。”
“你这话说的，那好歹是个朱雀，我们没被玩儿死已经够牛逼了，不过天真，我这得批评你了，说了让你在上面看着，你怎么跑了。就说不能让你守夜。”
“我看到三叔了。”
胖子沉默下来，过了会儿又说“你那三叔神出鬼没的，怎么可能让你看见，再说，他都知道这儿危险了，不会来的。”
“我知道。”吴偕顿了顿，抬手拍到汪小喵脑袋上“别睡。”
汪小喵迷迷糊糊感觉被人放到地上，睁眼一看，整个一层被火光照亮，然后胖子的脸挤过来问她情况。
“他们怎么样了？”
汪小喵转头往一边看，看到黑压压一群人影，再看另一边，金水棺里排排坐着秀秀姐，黎蔟，还有她师父。
“没什么大事，汪涔带了很多抗生素和特效药。”
“特效药对身体有损害的。”
“谁还管那个，死不了才是正经的。”
“我意思是用的时候注意剂量，别把大脑损伤了。”
吴偕这时候拿了个针管过来，利索的刺进她脖子里把药推完，接着又推一支。一股凉意顺着脖颈在皮下窜开，她精神一下振奋，大脑的昏沉感很快褪去，同时身上多处出现麻痹现象，感受不到疼，同样也感受不到吴偕的触碰。
“门打不开，信号也接不上，我觉得问题还是在零身上。”
汪小喵顺着吴偕的目光去看零，她破娃娃一样被链子吊着，腕上还一滴滴的掉落金色血液，不知死活。
“你们傻的是吗？不知道接去啊？那东西多逆天你们不知道啊？”
“真是，还是你丫头对胖妈胃口，我老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发话呢。”
胖子说着掏出俩水壶往零那边过去，先试探了两下，见她没反应，腿一盘，坐在台子上放了水壶开始接。
汪小喵抓着吴偕胳膊坐起来，缓了会儿才问“你怎么样，脸色真难看。”
“没什么，就…做了几个梦。”
汪小喵看他故作轻松也没继续问，起身往金水棺那边走。
她知道那里面的幻境是什么情况，待那么久，说不定在幻境里都过了几年，也说不定在里面见到了他三叔。
秀秀姐呼吸清晰了很多，身上刮蹭出来的伤口恢复了很多，不过还是没醒。黎蔟身上都是血窟窿，脸色还是发黑，唇紫的可以，好在还有点呼吸。
金水棺里三个人只有汪灿状态看起来最好，安详的跟睡着了一样，只不过现实情况恰恰相反。
其他人都是有气息的，只有他没有。
混乱的心跳告诉她自己其实并不平静，但没有办法，一点都没有。
汪小喵抽出黎蔟手里的蛇牙转头往零那边走，胖子很识趣的让开，只安顿她注意身体，别太激动。
零睫毛扇了几下，没抬头看她。
“你要的东西还没找到吧。”她轻轻笑，脸上干涸的血迹被扯出一条口子“现在这个结果是你想要的吗？”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什么结局，对吧。”
“你不也知道么，虚无缥缈的复生愿望，相隔两个世界的无途归路，你一早就知道这些都是空妄，不也来了吗。
我倒有点好奇你是什么心情，毕竟到现在为止，你得到的，不也只是一点真相吗。”
“不，这一路上我得到很多曾经没有的东西。”
汪小喵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回答零还是回答心里那个一直在痛苦的自己。
如果一切都尘埃落定，没办法回去，也没办法让汪灿重生，那也只能向前看了，她努力过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刻放松的寻找，她努力过了。
只是结局有点不尽人意而已。
就是这样，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只要努力过就不算辜负，何况这一路上遇到那么多人，得到了曾经渴望的爱与呵护，算回本了吧。
一切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杀了零，让一切回归正轨，不管后来是湮灭还是重来，到了这一刻，该给这一切画上一个句号了。
甘心或者不甘心，之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了。汪小喵对自己说，别再执着了，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不要辜负现在的人生，汪灿用命换来的人生。
可是，怎么才算不辜负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