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根手指死死抠在地面上，但也只是抠着，没有别的动作。
汪小喵咬了咬唇，看向浓雾里的汪灿，他早就不看这边了，所有人都转了一个方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吴邪，我要上厕所。”汪小喵举起自己的手晃了晃，示意他松开。吴邪神色僵了一下，轻轻点头“让秀秀跟你一起去。”
“不要，我害羞。”汪小喵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给自己留条退路，于是指向那块儿岩石“我就在那个后面，有事也好照应。”
吴邪轻咳一声转头继续往浓雾里看，顺势松了手，看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汪小喵眉头轻挑，目光扫过死死盯着桥上的苏万，若有所思的解雨臣，还有微笑望着她的霍秀秀，回了个乖巧的笑转身往岩石那边走。
岩石后面并没什么特别，她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机关，探头往吴邪那边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关注才低头去看那几根手指。
手指血肉模糊，磨损特别严重。顺着手指看下去，裸露的一截手腕上是两条串了珠子的红绳。
黎簇？！
汪小喵一把拽住那只手探头往下看，浓雾之中艰难的露出一张惨白的，沾了血迹的脸。
“下来。”
他的口型是这个。
为什么都让她下去？
汪小喵转头看了眼吴邪那边，还是没有人发现她这边的情况。转回头，黎簇的目光深沉，紧紧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汪小喵轻声问“下面是什么？”
这里真的太像幻境了，黎簇和汪灿就像那种诱惑人的精魅。下面该不会有什么要人命的东西吧，这两人把她诱惑下去就是为了让她死？
汪小喵舔了舔唇，用力去拽黎簇，但他根本没有上来的意思，摇摇头，又说“相信我。”
奇怪的氛围，未知的前路，还有明显的隐瞒，她的情绪再次被调动起来，又急又烦，有种想毁灭一切的冲动。
“下来。”
他依旧这么说，隐藏起来的另一只手探上来，沾了血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眼下的红痣，一片凉意。
“相信我，我们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出去。”
黎簇的声音很轻，却意外的抚平了她有些躁动的心。他指尖下移，从她的鼻尖落到唇上，蹭了蹭，把苍白的唇片染成红色，黑沉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下来。”
他又说。
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汪灿那边的情况了，汪小喵又扫了眼吴邪，舔了舔唇，松了黎簇的手反身下了悬崖，也像黎簇一样只用手指挂着自己。
黎簇见她下来迅速把她腰上缠着的安全绳拽了个头绑在自己腰上，然后看着她，轻轻笑了。
“还有将近十八个小时，足够了。”他揽住汪小喵的腰，沉声道“抓紧我，我数到三就松手。”
“一，二，三。”
两人同时松手，失重感猛的袭来，两人就那么直冲冲的摔下悬崖。大概下去十几米吧，黎簇腰上的绳子一下绷直，然后幅度极大的左右晃动起来。大摆锤一样晃得人头晕眼花，尤其想吐。
摆动大概持续了三四分钟才慢慢停下来，汪小喵喘息着抬头，就看到黎簇的唇紧抿着，有血从嘴角渗出。
这绳子带着两个人的重量，就算她和黎簇用手做了卸力处理，这么摔下来黎簇所承受的拉力也不算小，他没当场成两截已经够好了。
看那个出血量应该是受内伤了，但是不太严重。
“爬上去。”黎簇吐了口浊气，把头搭在汪小喵肩上，喘息着说了句“我歇会儿。”
说完就没动静了，他身体的重量就那么压过来，完完全全趴在她身上，让她后仰过去。汪小喵喊了几声他都没有一丁点回应，呼吸很轻，看来是失去意识了，不过手还死死抱着她的腰。
汪小喵看看四周的浓雾，粗略计算了下这里到悬崖边的距离，轻轻叹了口气。爬了这百十来米，怪不得手指成了那个鬼样子。
四周的浓雾能见度很低，就算开了强光手电，往外看两米也就看不清了。按照她的推算，这绳子大概率是通向那座石桥的，不然他肯定到不了那个岩石后面。
难道这儿能直通汪灿他们那个地方？
也顾不上想太多，汪小喵把手探到黎簇身后，双手并用带着黎簇往上爬，大概六七米左右她两条胳膊就已经酸疼肿胀的快要炸开，只好抖着手锁好安全扣，挂在空中准备休息一会儿。
这时候黎簇突然闷哼一声，紧接着一股湿意从她颈侧一直窜到背上。她掐着黎簇的后颈把人拽起来，就看到他整张脸都皱着，唇不断张合，一大口一大口的吐血，一下把她被晃得茫然的思绪拉扯回来。
该死，她下来的太急了，什么都没带，他这种情况肯定已经伤到内脏了，必须得赶紧处理。
汪小喵在黎簇身上摸索起来，本来是想看看他有没有骨折，顺便找找有没有血瓶，却意外摸到他后肩有一大片血迹，还有两条小臂长的划痕。
这是，被蛇咬了？
那么大一条蛇，输出的费洛蒙得是一个多恐怖的情况，黎簇脑子不得废了啊？不过，看之前的情况，他脑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汪小喵看看腕表上的时间，距离上次吃药已经将近半个小时了，血液活性应该没那么高了，这时候放血应该不至于出现血崩的情况吧。
她手里的蛇牙比划几下还是没划下去，实在是有点没底。这要是血崩了，她跟黎簇挂在这儿绝对必死无疑。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黎簇在吐会儿，命也吐没了，只能期望她身上的青龙珠或是零能发挥一些作用吧。
汪小喵转转手腕，找到一个不是那么容易大出血的地方划了个小口子，血液一下涌出，吓得她赶紧把伤口压到黎簇唇上。
交叠的地方不断有血涌出，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只知道那一片特别特别凉。
汪小喵掐着黎簇的脸让血能完全滑进他嘴里，目光四处打转，寻找可以暂时停留的地方。有点冷，还有点晕，两个人挂在这儿还是太勉强了，但她现在实在没力气继续爬。
可是汪灿他们还在上面，虽然人多，但那条蛇·····
还好黎簇在她身边，有朱雀血总是死不了的。
手腕被人抓住，汪小喵垂头就看到黎簇眯眼看着她，神色异常疲惫。
“我从费洛蒙里面看到进那个楼里的办法了，汪灿让我先带你进去，他在后面拖进度。”
“什么意思？”
“苏万被汪家人调包了。”
被调包了？所以他才那么紧张吗？所以吴邪那个莫名其妙的敲敲话是为了让她确认他不是汪家人？可惜她当时压根没发现苏万被顶包了。
“有人在盯着我们，如果跟他们一起进去你肯定会被要挟，到时候很难占上风。”黎簇叹了一声，看着汪小喵的冷脸，神色有些淡淡的失落“你放心，他现在状态还不错，只要你快一点恢复他肯定没问题的。”
怪不得他当时不说，是怕她非得带汪灿一起走吧。那还真是多心了，正事上面她还是讲理的，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她必须得抓紧行动了，时间真的是越发紧迫。
为什么总觉得一直有人在推着她前进呢？
“我相信他的判断，只是，你怎么下来的？那里面看起来像一个幻境。”
“时间紧迫，边走边说吧。”黎簇割了一截布料绑住汪小喵的伤口，拍开她想要帮忙的手，咬牙顺着绳子往上爬“上面确实是一个幻境。上了桥大概五十米左右吧，穿过浓雾眼前就变成了一个看不到边界的湖，上下全是湖水，有莫名的磁场干扰，工具全部报废，方向感完全丧失。
黑爷的眼睛倒是可以模糊的看到幻境底下哪里是桥，哪里是无底洞，但距离有限，而且那儿太亮了，他的眼睛不能常用，我们就被困在那儿了。”
黎簇的喘息急促起来，汪小喵抿抿唇，强硬的抓上绳子，两个人，四只手来回倒腾着往上爬。
“那只蛇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我看到它，就明白出去得靠我了。”
黎簇笑的一脸得意，汪小喵大概想象到他当时是以一种如何中二的姿态说出那句话的，想着就怀念起从前心事写了满脸的小屁孩。
“反正就被它咬了一口，没等费洛蒙生效汪灿就把我扔下来了，说让我带你走。”
他说的倒是轻巧，两句话揭过去了，但他背上的伤口还是昭示出当时情况到底多么艰险。
这么看的话，师父掌握的信息可比她多太多了，那么不管是跟汪家人还是吴邪对上都可以不落下风，倒是不用太担心他的处境。
但是明显有一点，不管是他还是汪霖都不知道进入那个古楼的办法，汪岑肯定也不知道，不然犯不着让他们在这儿顶着命浪费时间。
以这个情况来看，吴邪的处境倒是很危险，可能会被用来强行读取费洛蒙。
不管怎么样，她动作要快一点了。
顺着绳子爬到顶上确实看到了石桥没错，但是没有汪灿几人的影子，看来他把黎簇扔下来之后让黑瞎子带路往回走了一截。
看当时王胖子进去的情况，黑瞎子的眼睛应该还可以，只希望她那个眼镜能有点作用吧。
汪小喵四处看了看，发现他们没有遇到幻境，那也就是说，幻境是那条变异黑毛蛇搞出来的？
桥上的雾气越发浓重，强光手电的能见度已经低于一米，两人只能紧贴在石桥上爬行，防止意外发生。
“再有五十米就能看到那座楼了，到时候你先进去。”
“什么意思？”
汪小喵发现她进入这个地方之后总是问这个问题，他们反倒是比她更像布局者。
“入口处有黑毛蛇看守，你别浪费时间，直接进去就行。”黎簇说着停下来，目光落在汪小喵的眼睛上，看到她眼里抗拒的情绪，轻轻笑起来“我也就这点能帮你了。你别担心我，我怎么说也跟它们打了不少交道，有交情的。”
“其实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汪小喵转脸继续往前爬，目光落到自己苍白的指尖上，又一次想起黎簇的手“我当时完全就是为了利用你，你为什么还那么信任我。”
黎簇闻言转头，只看到汪小喵的侧脸，分辨不出她是一种什么情绪。她很少跟他说这种有些煽情或是回忆从前的话，这样的反常，说明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
“我觉得你需要我，我很少有那种被需要的感觉，可以说，之前的人生里只有你给了我那种感觉。”
黎簇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到汪小喵都没有办法取笑他这个奇怪的原因。
“明明吴邪也需要你。”
“他是掌控局势的人，和你不一样。我能看出来你跟我一样有某种不得以，在不明朗的局势里处于弱的一方。”黎簇目光看着前方，神色柔和下来，似乎回忆起什么“你需要我，同时你也在保护我，那个时候，你告诉我，你是为我而来。”
当时黎簇亮亮的眼睛突然浮现出来，汪小喵舔舔唇片，血腥味顺着口腔把她整个裹住，有些窒息。
“你当时可能会错意了。”
“到了。”
汪小喵抬起头，看到浓雾之后出现一座楼，不过只有九层，而且看形制更像是塔，隐约能看到塔前有两座石像。
怎么回事？吴三省不说有十八层吗？
“万事小心。”
黎簇的声音从巨大的机关运转声里钻出来，紧接着她被一股巨力猛的推出去，耳边狂风呼啸，视野里黎簇那张忽然有些稚气的脸一下被黑毛蛇裹住，变成了一整个黑洞。
汪小喵惊恐的探手去抓把自己跟黎簇系在一起的安全绳，却发现绳子已经被割断了。
她立即抽出腰间的蛇牙狠狠在手臂上划了一下，浸满鲜血之后猛的掷上去，然后看着自己离黎簇越来越远，痛苦，但毫无办法。
她不想，也不需要这样的牺牲，她再也没有办法承受有人因为自己失去生命的痛苦了。
她那么努力来到这儿，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结果。
大约一分钟左右她的坠落才猛然停止，巨大的撞击一下让她吐出一大口血，脑袋一阵阵的嗡鸣，几乎失去意识。但想到黎簇她还是强撑着一股脑爬起来，四处扫视周围的情况，双手抓紧仅剩的蛇牙，想用这个顺着崖壁爬上去。
然后她发现，自己上不去了。
面前已经不是崖壁，而是一座倒着的楼，楼距离她将近一百米的距离。往上看，上面是被浓雾包裹的虚无，下面也是同样的虚无。
原来十八层是这样的十八层。
她瘫坐下来，晃了晃，脸朝下栽倒。她能感觉到手臂和口腔不断涌出鲜血，但是无法做出反应，只能被迫承受鼻腔里那股熟悉的灼烧感。
鼻腔的灼烧渐渐转成一阵湿意，身上剧烈的疼痛逐渐隐匿，连带着意识也变得虚幻起来。
她被咬了。
眼前那片水雾渐渐清晰起来，看着眼前的吴三省，她一下明白自己被迫读取了费洛蒙。
吴三省的脸上有很多擦伤，眼睛很亮，有一种很惊讶的感觉。
“这蛇居然还有这种用途。”
“别废话，动作快点。”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吴三省身后传来，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皮靴，顺着往上是裹在紧身裤下两条纤长但很有力量的腿。然后是无袖背心下不堪一握的腰身和腰间束带上插着的各式长刀短刀，还有一把手枪。
她被女人提起来，一下看到女人那张极为风情的脸和栗色的大波浪卷头发，还有她格外冷冽的双眼。
“把剩下的蛇全带上，接下来的东西全给我记录好了。”
女人应该是把蛇放到自己手臂上了，画面随着蛇来回摆动，然后穿过那片栗色的卷发停下来。大概是她脖颈的位置。
画面又一次颤动起来，但汪小喵的心思还在她从肩头绵延到手臂的凤凰纹身上，被震惊的有些茫然。
这个纹身形制和大小，怎么看地位也不会比汪先生低啊。
这人到底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