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你爱上某个人,契约会自动结束。”
“我说,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他试图用轻蔑来削弱内心的惶惑,“提供一个明知道不可能生效的契约……”
“我懂你的意思。在人类的历史中,太多人为爱疯狂过。他们以为自己能克制情感,结果得到的只是无尽的痛苦、悔恨。一无所有是痛苦的,得到又失去却更痛苦。”
雷狮懒洋洋地躺回高座上,“契约生效之前,你爱上的人不会计算在内。工作之外,我们是很讲人情的……”
嘉德罗斯脸上的血色恢复了一些,“那这份契约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如果他……如果格瑞跟你签过第二份契约,还是变成了神,说明它还是无效的。”
“这件事的经过很复杂,是我和厄尼尔唯一一次栽在菲尔拉手上。长话短说,你知道我们魔鬼的本源是‘源论’,对吧?”
“知道。”
他还知道雷狮的源论——“万物生来自由”。因为这个源论,他和神明不休不止地斗了上万年。
然而,这样一个魔鬼,也把自由交给了爱神,不然怎么说这份契约根本就是在胡扯呢。
不过他看上去乐在其中。
“直接从一号意识诞生的魔鬼,生来就有自己的源论,但他是被契约变成魔鬼的人类,他没有自己的源论。也就是说,在得到契约承诺的一切后,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往哪走了。迷失方向的人,思想十分脆弱,他接受了天父的圣火,把命运交给了别人。”
“他……好像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一个执着的人。好了,我跟你讲起他的事,只是为了告诉你,有了第二份契约的保障,你还需要一个‘源论’做大海上指引方向的罗盘,考虑清楚的话,就签下吧。”
嘉德罗斯接过面前漂浮的契约,逐字逐行读下去。
“怎么这一份读得这么认真。别管那些废话,它唯一想表达的是,只要签了它,就永远和天上的家伙们背道而驰!”
他无视雷狮的调侃,目光锁定在大段免责声明后的一句话上。
我提供你想要的一切,让你摆脱信仰和忠诚的紧箍。给我一颗没有被爱感染过的心,我让你……
“我听说,魔鬼的契约有令父神都忌惮的强大和效力。”
“因为我们敢于付出代价改变命运,而不是整天祈祷等着施舍。”
“如果我不爱上其他人,会怎么样?”
“如果你做到了,走上一条凄凉的孤独之路,支付的代价这么大,你也将得到等价的回报,这就是魔鬼的契约。”
“好。”
他签下了契约。
“欢迎加入深渊,‘悖逆者’。你的源论很强大,我果然没有看错,来吧,和我一起,让他们付出代价!”
“你们两个”祂的视线居然有些飘忽,“为什么会……看上去关系这么好。”
比起嘉德罗斯突然变成了魔鬼,这件事带给祂的冲击似乎更大一些。
“因为发现我们很有默契。”
“怎么,你有意见?”
两人默契地同时开口,连脸上的笑容都十分相似,幽怨颇深。
“没有。”
“走,去物质界逛逛。”
两人一人一只手臂,将他挟持着夹在中间。
纳西尔毫无作为人质的自觉,“为什么?”
“你管那么多!让你走你就走!”
“哦。”
“等一下!”雷狮指着他的鼻子,“换张脸,你这样出门会吓着那些心理脆弱的人类的。”
“别再变成女孩了!”嘉德罗斯补充道,“多个脸就好。”
“我明白了。”
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出现在两人眼前。
雷狮嫌弃地啧道:“别用夜歌的脸。”
纳西尔闻言,又变了回去。祂走到春籁湖旁,低头看着湖水,沉思了一会儿。
柔和的白光消失后,嘉德罗斯看着眼前有些眼熟的青年,呼吸一滞。
依旧保留了很多上一张脸的特征,和夜歌神似的鼻梁和薄唇,但清俊的眉眼已经和他梦里那人很像了,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双眼角像朔月一样狭长微翘的眼睛笑起来会意外地温柔多情。
“勉勉强强,长得跟他儿子似的。算了,就这样吧。”
三人来到一处偏远得没有被任何信仰和思想渗透过的小城镇,欣赏绚丽的烟火和精彩的杂耍。
他们像最普通的人类一样,走在小镇窄窄的街道上,奔跑在小镇后望不到尽头的花田中。
“这花叫什么名字?” 嘉德罗斯拨弄着和他的头发一个颜色的花瓣,“它被阳光照到的时候好漂亮。”
纳西尔看着少年稚气未脱的侧脸,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比花还漂亮。
全新的名字脱口而出:“向日葵。”
“向日葵?但好像……”
他正想说这些花好像没有向着太阳,抬起头来,却见整个花田的金黄色大花不知何时齐刷刷转了个头,全都面朝着太阳。
他惊讶地睁圆眼睛,质问道:“你干的?”
“你记错了。”纳西尔镇定地对这种违背大丛林意志的行为矢口否认。
“你说谎——”嘉德罗斯抱着手臂,眯眼凑近,想从那只泛着波光的眼眸中看出一些端倪。
等他反应过来时,两人的距离早已越过了安全线。一只煞风景的手突然出现在纳西尔肩头,将祂粗暴地扯了回去。
“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你俩在干嘛呢。”他目露凶光地掐住祂的脸将祂转过来正视着自己,“我不是说过……”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
纳西尔看着他被嘉德罗斯的话激得有些发红的眼睛,坦白道:“我亲过他了。”
嘉德罗斯把人抢回来,看着他嘴边金色的血液,当即怒火中烧,掏出神通棍指着肇事者的鼻子,“你他妈的是疯狗吗?”
他那天那么惨都舍不得挠祂一下!
“我后悔了”雷狮神色晦暗地捂住嘴,电光刺啦一声从紫眸中迸起,“那天应该先杀了那个女人。你说的对,嘉德罗斯……”
嘉德罗斯戒备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确实不该多管闲事。”
他很清楚自己的愤怒是出于嫉妒。虽然早就知道他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但果然还是无法忍受被冷落。
只要他还是魔鬼,赛利亚就随时在盯着他。
“但后门进不去,可以走正门。”
“什、什么?”
嘉德罗斯目瞪口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祂被咬破的嘴唇。
纳西尔眨眨眼,像一只在凶兽的牙齿下还对危险毫无察觉的绵羊,“什么意思?”
“喂,你别过来!混蛋!”
“你又杀不了我”雷狮坏笑着靠近。
“我知道你学什么都很快”他一把推开护食的小鬼头,蹲在纳西尔身前,“我先示范一次,你要好好学哦,我亲爱的好徒弟。”
纳西尔好奇地看着他开始扯自己衣服,傻不拉几地应道:“好。”
他的手指顺着祂半裸的胸膛一路滑下,“这片花田在你身体的哪个位置?”
“这里?”奇异的痒意以他的手指为源头,酥酥麻麻地蔓延到全身。
“别听他的!跟我走!”
雷狮冲面红耳赤暴跳如雷的嘉德罗斯挑挑眉,“看不下去你可以加入,我管不了你,你也少管我。”
“无赖!流氓!!”
几个村民从花田边路过。
“真奇怪,这条路怎么被荆棘封死了?明天叫几个人来清理一下吧。”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是不是有人在呼救?”
“幻觉吧,路都堵死了谁进得去。”
“欸,你看”一个人指着金色花海道:“这些花怎么都朝着太阳,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