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同尘接到消息赶到之时,望见眼前的少年,呆滞,无神,麻木,他的心脏一阵一阵绞痛。
曾经那个满眼炙热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杨卿卿联系了宋易辞一次又一次,但是仿若失联一般,就好像世界上没有出现过这个人,怎么也找不到他。
她有些不甘心,莫名有些慌张,联系了季同尘。
最后他给她回了几个字,【一切安好,放心。】
她这才没那么着急,但是随之而来的更多的却是失落与无奈。
心脏像是密密麻麻被刺痛一般,感觉空落落的。
高考结束后的假期,杨卿卿基本都是练习乐器,去舞蹈室跳舞,和杨子矜一伙人出国游玩,很是惬意。
七月中旬,暑气至此而至矣。
已是夜晚,夜风带着阵阵燥热并不凉爽。
杨卿卿刚练完舞蹈,发丝被汗水浸湿,此刻风拂过却让她感到阵阵凉意。
她无所事事地走回家,步调轻快,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
倏地,经过书店时一个靠窗的背影吸引了她。
店内的少年身穿淡蓝色短袖,背后有着白色的字母。
他低垂着脑袋看着手机,背影远远看过去像极了……宋易辞。
杨卿卿的心跳声也愈发强烈,她有些紧张,就连呼吸声此刻似乎都听得一清二楚。
杨卿卿紧张的捏着手指骨节,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还没迈出几步,店内的少年倏地放下手机看向了窗外。
啊,不是啊……
这一刻,她是真的意识到宋易辞这个人是真真正正的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心脏某处的东西像是被人拿走了,很空,也很无力。
高考之后的假期,那个盛夏就在悄无声息中度过,一切似乎都没变,只是人不同罢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杨卿卿高考发挥很好,考了732分,是省状元。
她去了北京大学学医,杨子矜则是去了中国政法大学学法。
季同尘则是在北京大学学习心理学,而陈子佩高考那次是她考的最差的一次,她去了一所末流一本院校。
何耀则是去了国防科技大学想要成为军人。
开学典礼,杨卿卿作为优秀代表学生上去演讲。
她环顾了下四周,有些紧张,手指也越攥越紧。
主持人是一个热情开朗的学长,杨卿卿演讲完毕后学长对她笑了笑,好看的虎牙很晃人眼。
杨卿卿礼貌的点头回应。
但是她本身比较紧张,加上台阶有些偏滑。
所以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杨卿卿摔倒了,顺带当着全校师生把那个学长主持人壁咚了。
顿时全场一片哗然。
杨卿卿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赶忙爬了起来,一张脸充血,对着学长连连道歉。
“学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随即脚下像是踩着风一般火速逃离了现场。
………
杨卿卿待在宿舍回想起刚刚那一幕,哀嚎道,“如果我有罪,请让上帝来制裁我,而不是用这种方法让我出名!就算想要我出名,大可不必如此夺人眼球。”
正在杨卿卿懊恼的痛不欲生之际,只听见一个舍友言星辰轻飘飘说了句,“卿卿啊,你出名了你知道吗?”
另一个舍友顾若笑着说道,“对啊,现在学校表白墙里面,挂上了你壁咚金融系的系草照片了你知道吗?”
杨卿卿只觉得生无可恋。
“经过那件事想不出名都难,呵呵……”
正当她冷笑时言星辰惊呼一句,“卿卿啊,你知道吗,你进入了女神海选了,位列榜一。”
顾若连连点头,“对,现在好多人磕你和学长丁智一的cp呢!”
杨卿卿只觉得丢脸。
“人类的悲欢喜乐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午饭期间。
杨卿卿和舍友在食堂一起吃午饭,课程繁多且累,她有些受不住就快速吃了起来。
言星辰和顾若也是如此,而且食堂饭菜味道很不错。
杨卿卿低着头吃的正开心,也没意识到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轻声问道,“同学,可以加一下微信吗?”
顾若和言星辰不约而同看了过去,然后再看看杨卿卿……
此刻她正一脸淡定自若地沉迷于美食。
顾若,“……”
言星辰,“……”
顾若有些无奈的扶额,“卿卿,有人向你要微信。”
言星辰顺势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一个响指,"别吃了!"
认真吃饭的某人这才机械般的抬起头,嘴角沾着些许油,一双桃花眼自带无辜属性。
“啊?”
少年看着这幅场景,呆愣了几秒,“……”
杨卿卿边把嘴里的饭菜吞进去边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三秒。
少年淡定的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她,“可以加个微信吗?”
杨卿卿接过纸巾认真的擦了擦嘴角“不好意思啊,我都是用的飞鸽传书。”
身旁的众人沉默了。
国庆节假期。
杨卿卿打算出去游玩一下就收到了季同尘的电话。
“怎么了?”
季同尘语气有些克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着很平和。
“请你帮个忙好吗?”
“这么见外干嘛?”
“哈哈,也是,你现在忙吗?”
“怎么了,你说?”
“……你能,来看一下宋易辞吗?”
杨卿卿听到了许久没有提及的名字,心底的某处柔软被触动了一下,握住手机的手指不禁紧了几分。“他,怎么了?”
“阿易一直都有抑郁症,高考前一晚上他妈妈去世了,外人看着像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杨卿卿一瞬间像是被什么抓住了喉咙,久久喘不过气,脑海中的各种画面不断涌入,刺激着她的神经。
“什么意思?”
季同尘又说道,“你在哪儿,我在校门口等你可以吗?我见面告诉你。”
杨卿卿半响才回了一个字,“好。”
声音发涩带着几分克制。
她不顾一切的奔向校门外,一路上想起了尘封许久的记忆。
她不愿回想的记忆,此时此刻像是电影慢放一般在她的脑海里一幕幕清晰起来。
原来,这就是你推开我的理由。
原来,你一直被痛苦折磨。
原来,你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在我面前强装镇定。
宋易辞,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让彼此都痛苦吗?
许久,她见到了站在校门外的季同尘。
季同尘看见杨卿卿的那一刻,整个人有些发愣。
“卿卿,你……哭什么?”
杨卿卿有些不明所以。
她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脸上布满了泪痕,这才明白过来。
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已泪流满面。
她顾不上这些。
“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季同尘示意,“有笔吗?”
杨卿卿不明所以还是从书包里面拿了笔出来。
季同尘要她握着笔端,另一头对向自己,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杨卿卿,“?”
下一秒季同尘抓住她的手猛地刺向他心脏的部位。
杨卿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季同尘说了句,“就是这样。”
"在外人看来,宋易辞杀了阿姨。"
大脑缓冲了几秒瞬间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杨卿卿颤抖着手往后退了几步,有些慌神。
季同尘倒是习惯了一般,柔声道,“去看看他吧。”
在杨卿卿见到宋易辞的那一刻,不相信,震惊,疑惑,难过各种情绪笼罩着她。
屋子里灯并没有打开,窗户紧闭,窗帘早已拉住。
已经渐渐接近傍晚,从窗口隐隐约约透露出光亮。
眼前的少年身穿一袭黑衣双手抱膝蹲在角落,周身被一片黑暗笼罩。
他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他那双漂亮的眉眼,皮肤是病态的白,脸上有着胡渣,看起来空洞无神。
杨卿卿眼眶有些湿润。
她轻唤一声,“宋易辞?”
宋易辞眼神呆滞的望着一个方向不动,没什么反应。
杨卿卿又唤了他几声,宋易辞这才缓缓向她看去,盯着她看了几秒。
倏地整个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尖叫,“滚,滚!”
杨卿卿被宋易辞这样吓得愣了一下,季同尘和心理医生最终只能把杨卿卿带出去。
季同尘有些疲惫。
“你也看到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杨卿卿垂眸不说话,季同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治疗他的。”
杨卿卿这才对着他扯了扯嘴角。
"我相信你们。"
宋易辞如今和北京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他待在医院情况更严重,像是自然而然地抵触,就把他安置在家里,每天让心理医生上门治疗。
已是深夜。
杨卿卿站在门外唤了几声宋易辞的名字。
“宋易辞,我知道你没睡。”
就这样轻唤了几声,她听到了房间里的一些声响就靠着门蹲了下去,自顾自地和他说起了话。
杨卿卿背抵着门,语气轻柔。“阿易,你知道吗,高考结束后我去了你能去的所有地方找你,我联系了和你有关的每一个人,可就是找不到你,你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般,我当时还在想,你原来这么不想见我啊,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太绝情了。”
“后来上大学以后我想着你在清华,我就每次双休日抽时间去清华大学,蹲在校门口看着走出来的每一个人,我想着应该能找到你,后来次数多了,那些保安都认识我了。”
“那天晚上我回学校的时候看见有个人的背影特别像你,我当时整个人莫名的紧张,我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后来啊,才发现……不是你啊,白高兴一场。”
杨卿卿声音哽咽的说不出话,眼泪止不住的流。
她真的太想他了。
宋易辞蹲在门后面倾听着杨卿卿说的每一句话,听到她断断续续压抑着的哭声,眸光闪了几分。
手指的骨节早已被捏得发白,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哽咽的发不出声,眼角发涩,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让他喘不过气。
杨卿卿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因为被人绑架遭受火灾被东西砸了一下眼睛短暂性失明,当时啊,我真的是好害怕好无助啊,我真的怕我以后就看不见了,但是当时呢你就说,我一定会好起来的,那一刻,我是真的信了你说的话。”
“可是,你还是骗我了。你说有事找你帮忙,我给你发消息,可怎么都不回我,你食言了啊宋易辞,你食言了。”
“你知道吗?我高考结束那天就想着找你,因为我想亲口跟你说一声毕业快乐,但是啊,好像青春总是会有些遗憾,到最后也没能亲口对你说一句毕业快乐,我也没等来你的毕业快乐。”
“我不知道你一直被从小的一些经历折磨到痛苦不堪,我当时要是再细心一些你说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你知道吗,你根本不是牺牲品,你之前在医院的那句话当时我听到了有多难过吗?你是宝贝,一直有人在关注你在意你心疼你紧张你,你仔细看看啊你的身边,你怎么就看不到呢?我在意你啊,我心疼你啊,我关心你啊,所以你生病了我第一时间发现,所以我才很担心,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杨卿卿只觉得委屈,她哭的眼睛有些发胀。
“其实,见不见面无所谓,我就是……”
杨卿卿努力压抑着哭声,哽咽到喉咙发痛。
“我就是只想确认你还在,过得很好,真的,见不见面无所谓,我只是,我只是太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而已。”
爱情有多伟大就有多卑微。
宋易辞只觉得胸口发闷被一股无形的东西勒得慌,似乎是有东西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倏地,滚烫的热流划过脸颊流下一道道泪痕,泪水夺眶而出,一双狐狸眼红的不行。
他哭了。
这是他第一次有了麻木以外的其他反应。
他慢慢张开嘴,拼命的想发出些声音来。
一次又一次尝试,他努力克服那股无形的束缚,“……卿…卿,别……哭。”
轻微的声音传入杨卿卿的耳朵,声音清冷带着几分柔和。
杨卿卿整个人向门贴了过去,双手不自觉地向着门贴近了些。“我在,我听得见。”
宋易辞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发紧。
“我……会好起来的,……这次……换我主动,我来找你好吗?”
杨卿卿眼尾发红,她有些开心让她有点想笑。
最后她只说了一个字,“好。”
这一晚,一切似乎都没变,一切似乎都变了。
他还是他,又不似那个他。
这天以后,宋易辞的治疗似乎有了些进展,慢慢有了起色,很配合治疗,配合吃药。
在面对重要的人时眼睛逐渐聚焦,少了些空洞,也不再躲在角落和黑暗当中。
国庆节假最后一天假期。
杨卿卿想着再去看一下宋易辞。
她站在门外有些小心翼翼,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去。
杨卿卿害怕会像之前一样宋易辞有着很大的应激反应。
倏地,门开了。
心理医生走了出来,笑着说,“你来了啊,进去和他说说话吧。”
杨卿卿瞟了眼房间内的宋易辞,此时他身穿深蓝色衬衫正襟危坐。
一张脸干净透亮,头微微低着,两只手紧紧抓着衣角,眼睛却不自觉地向门外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交接了一瞬。
杨卿卿有些慌神,她想到前几天宋易辞的反应还是有些紧张。
“不了,我就在这跟他说声再见就好了。”
说完她就向着里面微微探头,“阿易,我走了,我要回学校了。”
她刚说完就准备走就听见宋易辞弱弱的喊了一声,“卿…卿……”
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刘医生笑了一下,“你进去跟他说吧,没事的。”
杨卿卿这才进去。
宋易辞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直视杨卿卿的眼睛。
杨卿卿注意到了,她走近在离他几步的位置停下,“你……躲我?”
宋易辞有些慌神,避开她的视线,“……没。”
杨卿卿盯着他看了几秒,有些无奈。
“行吧,……我要回学校了,你,好好接受治疗。”
宋易辞缓缓点了下头,杨卿卿眼睛弯了弯就准备离开。
宋易辞倏地喊住了她。
“杨卿卿!”
杨卿卿有些疑惑,“?”
宋易辞有些支支吾吾道,“你,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杨卿卿有些想笑,“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啊?”
“那天,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杨卿卿走近了些,她垂眸看着坐着的宋易辞。
倏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丝柔软顺滑。
“崽崽乖乖,不害怕,揉揉小脑袋。”
宋易辞抬眸看着杨卿卿心跳不自觉的加速。
杨卿卿被他看得有些发愣,她收回自己的手轻咳一声。
“内个,我该走了。”
在杨卿卿转身之际,宋易辞像是鼓足勇气一般,猛地拉着杨卿卿的手腕站了起来。
他倾身靠了过去,嘴唇在她的耳畔呢喃,“毕业快乐,虽迟但到。乖乖不难过,捏捏小耳垂。”
清冷低沉的声音拂过杨卿卿的耳畔惹的她脑子有些发懵。
还没反应过来,宋易辞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耳垂,松开之际轻轻捻了几下,让她整个人有些发软。
"你!"
"我走了!"
最后,她红着脸火速撤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