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聊天在比赛开始前就要完成,比赛的时候还找人谈天,打扰别人看比赛,实在不恰当。孔家的人又不是薛昭跟苏寒一对好基友,可以随便些。
各自坐定,薛昭主动与孔博士攀谈起来,能谈什么……作为一个笨拙的人,薛昭想了想,先从两人都熟悉的苏寒下手最恰当,于是道:“早就听衡宇回来说过,孔博士学识深厚,医术精湛,于针术一途颇为精通,于太医署内指点他许多,早该向孔博士致谢才是,然今日才有坐到一起的机会,看来,我该感谢马球赛才是。”
孔博士笑道:“不敢当薛郡公谢,衡宇为人淳朴,于医道造诣颇深,不瞒郡公说,太医署其他科的同僚们私下也曾议论过,皆言道苏衡宇医术精道,所缺者不过是经验与见识,而这些恰是我们有的,自该倾囊相授,若能助苏衡宇成为一代大医,则为人师者,也足以告慰!”
看来苏寒在太医署混得不错。论专业程度,薛昭从未担心过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他的人际,苏寒情商低,因面瘫的缘故,容易给人高冷的印象。我大中国不管古今,为人谦逊才吃香,高冷容易被人误解为高傲。
苏寒是平阳公主弄进太医署的,职位就挂在公主府里,人却住在薛昭府上。这等于是告诉人,他身后站着的靠山就是平阳公主和薛昭,来头在太医署应该算大的。
只要他为人还算过得去,一般也不会有人为难他,不过,若要让人倾囊相授,就要靠他自己的本事了,如今看来,他做的还不错。也是,苏寒在专业上的态度一直不错,虔诚、敬业,德行兼备,这样的人,应该能得到同行的认同。
薛昭心里这么想着,口中道:“我与衡宇相识于微末之时,然性命相交,交情莫逆,我视他为弟,他视我为兄,作为兄长,在这里应该向孔博士等一干教导我家衡宇的博士们致谢才是。请孔博士先受我一礼!”
说着,起身施礼,孔博士吓了一跳,连忙制止,苏寒虽然逗比,不过,还是有点儿眼色的,看薛昭站起来行礼,也跟着站起来向孔博士行礼。
孔博士如何肯受薛昭的礼,连忙道:“不能受礼,衡宇,怎可让薛郡公如此?”
苏寒老实的道:“先生,这是幼阳在替学生向您致谢,受得的,请先生安坐便是!”
说着,把孔博士摁到座位上,生受了薛昭和他的礼。完了才重又落座,经过这么一礼,双方的感觉和态度都随和了许多,气氛好了许多。
气氛好了,自然也就可以进入正题。见薛昭目光投到家眷头上,孔博士忙给他介绍,除了孔太太,孔家的孩子们,大郎早夭,二、三、四都是女儿,只有五郎一个宝贝疙瘩,二娘、三娘皆已出嫁,家中唯有四娘和五郎。五郎在太医署跟着父亲读书学医,家中开着一个医馆,多是孔家母女操持。
四娘就是苏寒的心上人孔小姐。孔博士让姐弟俩儿上前拜见薛昭,薛昭连忙避让开,意有所指、坚定的道:“不敢受礼,孔小姐与孔公子同辈相交就好。”
苏寒在一旁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女人心细,特别是家中有待嫁女的女人,孔太太心中一动,看薛昭一眼,恰好迎上薛昭带笑的眼睛,眼中所若有所示。
薛昭微微一笑,转头问孔博士:“令府四娘可有定亲?”
孔博士笑道:“尚未,二娘、三娘接连出嫁,四娘这些年来帮我操持医馆,一直未有定亲。”
薛昭点点头,道:“长安城内好二郎虽不少,可慢慢相看,人品端正方为好。说不定缘分就在身边呢!对吧?衡宇!”
苏寒脸红过耳,面瘫着脸,僵硬的点头:“是极,是极!”
孔太太眼中闪过明悟之色,扭头不再看两个笨蛋。薛昭有点尴尬,感觉被孔太太嫌弃了。这位孔太太好生精明,希望苏小寒的娶妻路不用因此而平生波折。
球赛终于开场,薛昭也找不到话题继续往下说了,顺势看起比赛。开场是惯例的双方球员和马匹入场,绕场一圈,绕场的时候,本场比赛的裁判,一人一边拉着一个条幅出来——
南米北面,应有尽有!西市思源粮行恭候莅临!
是平阳公主门下商人的粮行的广告。
孔博士看得颇为新奇,扭头跟孔四娘说话,父女俩儿压着音量说的,薛昭这边听不见,不过,想来应该与开场广告有关。
薛昭心中一动,对苏寒低声道:“衡宇,我忘了问你,孔小姐打听广告的事情,是想做医馆的广告吗?如果孔家人再问你广告的事情,你定要问清楚是做什么广告,如果是医馆的,建议是不要做,所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医馆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口碑就是名声,不需要做广告,做了反而可能有碍。”
做其他生意的,需要名声,但做医馆生意的,薛昭并不认为需要多大的名声,名声大了,各种疑难杂症自然就会随之而来,治好了还罢,如果治不好,就等着砸招牌吧!
再者,这年头医疗条件和技术有限,死亡率居高不下,人的平均寿命也短。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树大招风,孔家的医馆大可不必如此。
苏寒听懂了,点头答应。他年少成名,也算是招风的大树,自然也遇到过疑难杂症的刁难,且为人直率,遇到的疑难杂症,能治就治,不能治也明说,就算如此,也被人骂过欺世盗名、名不符实之类的话。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人最容易暴露最真实的一面,苏寒见过不少。
果然,球赛打完半场,半场休息的时候,孔太太过来搭话,问的就是广告的事情,苏寒如实把薛昭刚才的话结合自己的体悟转告孔太太。
孔太太先是一惊,旋即颔首道:“还是苏医令你思虑周祥,此事确需三思而后行。多谢苏医令指点。”
苏寒连忙道:“太太客气,如不嫌弃,叫我衡宇便好。”
孔太太无语的看他一眼,迎着苏寒眼巴巴的神色,心中有些想笑,不过还是推辞道:“不妥,你乃我家老爷之同僚,不当如此。”
苏寒道:“先生乃我之师,太太叫寒一声字,如何当不得?”
语气十分的诚恳。孔太太看了一阵,点点头:“好吧,多谢衡宇。”
“不敢当师母谢,这都是学生应该做的。”
孔太太双目圆睁——
这小子居然打蛇随棍上,也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愚钝、笨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