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薛昭献上此三策,用意不止于此。”
平阳公主胸有成竹的道:“薛昭此人看待人事物,眼光颇为独到、精妙,与我等颇有不同。父亲,薛昭献策时,可有详论予父亲?”
圣人目带深意的望着平阳公主,答非所问的道:“建瓴看来颇为欣赏薛昭?”
平阳公主坦然道:“薛昭多才,此等人才,儿自然欣赏,否则,也不会荐与父亲!”
圣人大笑起来,眼带欣慰,慈祥的道:“说来建瓴推荐给阿耶如此奇才,阿耶还未奖励建瓴。我儿可有何想要的?尽可说来!”
平阳公主笑道:“阿耶且慢。若说有功,女儿这里还有一物献与父亲。”
“哦?何物?”
不止圣人,就连太子、秦王也一起好奇的望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安然道:“取代革鞮之物!”
“取代革鞮之物?”
“正是。此物名唤马蹄铁,又唤马掌,乃是铁制之物,钉于马掌之上,可增强马蹄抓地能力,保护马蹄不受损伤,延长战马服役年限,比之革鞮简便易制,上佳之物也!”
圣人望着平阳公主,竟然没露出什么惊喜的神色,反而目光似乎带着深意。倒是秦王惊喜问道:“阿姐可带来此物?”
平阳公主摇头道:“无有。不过,我今日所乘车辇的马匹,已打上马掌,效用却比革鞮优越。”
圣人道:“建成,世民,你二人出去看看,试骑一番,看是否真有奇效,比之革鞮如何优越。”
“喏。”
太子与秦王应了一声,太子立即起身向外走去,秦王看看平阳公主,眼神略带担忧。平阳公主眼神平静,并无异样。秦王见状,只好压下心中所想,举步出去。
偌大的紫宸殿,便只剩下圣人李渊与平阳公主父女。
圣人问道:“这马蹄铁建瓴从何而得?”
平阳公主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心思电转间,坦诚道:“乃是薛昭所给。”
圣人追问道:“如此紧要之物,为何予你?”
平阳公主没答,而是转头,娇嗔:“阿耶为何如此问?”
圣人不禁笑起来,笑骂道:“你这狡猾的孩子!你应是不知,你阿娘曾对我抱怨过,说建瓴我儿敏慧狡黠,从幼及长,每当问到你不想回答之事,惯于撒娇装痴,糊弄耶娘。”
平阳公主眼珠一转,娇嗔:“女儿哪有!”
圣人仰头哈哈大笑,手指虚点了平阳公主两下,笑完了方才道:“建瓴方才问薛昭献策之时可有详论?”
平阳公主道:“是,往日薛昭献策与我时,一般皆会说透。他为人率直,不是喜欢拐弯抹角、故作高深之辈。”
“是吗?”
圣人目中深意渐浓,凝目望着平阳公主,似是要把她看透一般,淡然道:“想来是薛昭献策于我时,心神不宁,意动神摇之故。”
平阳公主一怔,眼中掠过疑问之色,道:“这倒是奇怪矣!薛昭此人行事踏实稳重,竟然也有心神不宁之时?不知所为何事……”
圣人没答,而是走下御座,拉起平阳公主,父女俩一人一把椅子,坐成一排,圣人转头,与平阳公主面对面,慈爱的眼神细细的打量着爱女,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我儿为阿耶奔波受苦,辛苦你矣!”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为阿耶何来辛苦之说!”
圣人道:“你们兄妹,若要论功,太子也不及你,世民多年功勋积累方可比肩于你。惜乎你身为女子!”
平阳公主笑道:“阿耶莫要如此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女儿如何敢比!太子之功,功莫大焉,岂能不如女儿?何况,阿耶予女儿的,已是女儿不敢想之重赏。纵观古今,试问可有镇守要塞之公主乎?亘古未有之事也!阿耶护持女儿至此,女儿心中唯有感激与惭愧!”
圣人点点头,道:“往日忙忙碌碌,今日细看我儿,已是韶华消逝。说来,柴绍暴亡已然多年,初时我儿为流言所累,后来又为阿耶奔波,年华蹉跎,阿耶对不住你呀!”
“阿耶!”
平阳公主提着裙角站起来,直接屈膝跪于地上:“阿耶如此说,女儿如何担待得起?阿耶对女儿有父母之恩,女儿所作不足以报答阿耶恩情十之一二!让阿耶为女儿操心至此,应是女儿对不住阿耶才是,女儿不孝!”
李渊眼中隐现泪光,如幼时一般摸摸平阳公主头顶,伸手扶起她:“起来吧,阿耶不再说那般话,你也不许再说,朕的女儿孝顺与否,朕岂能不知?”
“喏。”
平阳公主这才起身,被父亲拉着重又坐到椅子上,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圣人道:“阿耶知你们兄妹姐弟皆是好孩儿,你阿娘把你们教得极好。或许真是老矣,近些年来,阿耶时常想起你们阿娘,惜乎走得太早,太早!”
“阿耶!”
提起母亲,平阳公主人也不禁湿了眼眶。圣人道:“前几日阿耶还梦到你们阿娘,你阿娘问我,为何尚让我们的爱女孤身守寡,无人关怀饥寒饱暖?你阿娘责我为人父何其失职也!阿耶思之,不禁愧从中来。你的兄长与兄弟皆已为人父,唯你一人孤身守寡,实是阿耶失职也,那怪你们阿娘入梦责问。”
平阳公主连忙道:“此事怎能怪阿耶!是女儿命该如此……”
李渊举起手掌,制止平阳公主继续往下说,慈蔼笑道:“阿耶知当初你阿娘找人为你批命之事,知你明年方能成婚。此事好办,先定亲,明年再成婚便是。”
平阳公主神情一紧,追问道:“莫不是阿耶已有属意之人?”
圣人笑眯眯的点头,道:“你可知薛昭献策之时为何心神不宁、意动神摇?”
平阳公主心中一动,小心翼翼的维持着面上的表情,不动声色的问道:“女儿不知,且等阿耶解惑。”
圣人面上的笑容,竟现出骄傲自豪之色,朗声笑道:“薛昭那般乃是因为我儿之故!”
“啊?”
平阳公主满脸异色,再掩饰不住。
圣人笑眯眯的道:“薛昭心慕我儿,以三策为聘,向阿耶提亲!哈哈哈……往日看薛昭,品性敦厚,淳朴实诚,今日方知内秀面薄之处,不过,倒也不失勇敢!竟然胆大包天到向朕提亲,求聘公主!”
圣人似乎觉得十分好笑,笑声愉悦,满脸的笑容,倒不像是有芥蒂的样子。
平阳公主沉默一阵,问道:“那……阿耶可答允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