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大厅里,连个杂役都没有,就薛昭一个人枯坐着。他也不急,也不恼,就那么安然盘膝而坐,思想早就飘飘荡荡,神游天际去了。
“劳烦薛侍郎久候,某手头之事务总算忙完。不如让某家带薛侍郎转一转民部衙门?”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王显才出来,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笑容。薛昭点点头:“劳烦王侍郎。”
王显便带着薛昭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我民部辖下四司,分别是户部、度支、金部、仓部,四司共计两百零七人。其中,户部……”
王显带着薛昭在民部衙门转了转,四个司都去看了看,办公场地倒是宽敞,正中是个大大的议事厅,尚书的办公室就在议事厅后面,王显的办公室在议事厅的左边偏厅,薛昭的则在议事厅的右边偏厅。
转了没一会儿,王显便带着薛昭朝议事厅来,刚到没一会儿,便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被人搀扶着走进来。老头儿一进来,看见薛昭,立即展颜一笑,主动开口道:“薛侍郎来了?”
想来这就是现任的民部尚书裴矩,薛昭上前行礼:“属下薛昭见过裴尚书。”
老头儿笑眯眯的道:“无需多礼,且跟老夫来。王侍郎,且忙去吧。”
说完,看向王显,王显笑眯眯的道:“既然尚书回来了,那属下便告退了。”
裴矩领着薛昭进了他的办公室,面色和蔼,倒也不拿架子:“请坐,坐下方才好说话。”
说着,自己当先在一张矮榻上坐下。薛昭谢过后,也在矮榻上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裴矩见状,心里暗自点头,笑道:“老夫与幼阳虽是第一次共事,然则已不是陌生人,且不用如此拘礼,松散些便是。”
薛昭暗地里松了口气,要是让他一直保持着跽坐的姿势,等谈完话,腿也基本不能要了,实心实意的致谢道:“多谢裴尚书。”
以前在平阳公主府中做事,平阳公主虽然不是和蔼可亲的人,但对属下礼数上的要求并不高。每次议事的时候,都一开始跽坐,等坐下后,大家都一起默契的改为盘膝跌坐,平阳公主为此也不曾说过什么。
薛昭已经习惯了这般松散的坐姿,在郡公府里又有椅子,自然就更不需要。还是苏四娘看他和江临都是这样,昨日抓着兄弟两个耳提面命,很是唠叨了几句,给兄弟两个补习了一下坐姿的礼仪。
也是经过这一次补习,薛昭才知道原来跟尊长面前,跽坐才是正经的礼仪,所谓正襟危坐就是指的跽坐。不过呢,跽坐过的人都知道,跽坐一小会儿还好,若是跽坐的时间长了,腿麻是最基本的问题,血液流通不畅,跽坐的时间长了,还真能把不习惯的人跪晕过去。
一般和蔼些的尊长,大家见礼后,都会说大家松散些,改成跌坐。如果遇到心怀恶意想要收拾你的上司或是长辈,就不说这句话,让你一直正襟危坐……想想就觉得好惨。
裴矩裴尚书显然是个很有涵养的老头儿,不会那么恶意的拿捏下属,直接让薛昭跌坐,笑眯眯的道:“圣人已下诏令,今年红薯、土豆、白叠子的试种交由司农寺与民部负责,主导还是民部。这几桩事务乃是重中之重,幼阳是个中熟手,自是要交予幼阳。此外,民部辖下四司,因幼阳要统管新作物试种之事,老夫便把金部交予幼阳管理,其余三司则让王侍郎继续管辖。”
民部辖下四司,户部的工作比较繁杂,管着天下的户口、土田、赋役、贡献、婚姻、蠲免、贡献、优复、继嗣等;度支则管着天下租赋、物产丰约之宜以及岁计所出而计调支。是民部衙门里两个权责比较重的部门。
金部则管着天下库藏出纳、权衡度量之数,两京市、互市、和市、宫市交易之事,百官、军镇、蕃客之赐,及给宫人、官奴婢衣服;仓部顾名思义就是管仓储出纳的,天下军储,官员们的禄米,仓廪之事等,还有义仓、常平仓的储粮量,如果遇到收成不好的年份,还要负责调集粮食平抑粮价。
这些资料,昨日平阳公主给他的书信里都有写,不然薛昭也无法知道的如此详细,他对古代各行政部门的职权,只知道大概,太详细的则没了解过。
平阳公主昨日在书信中曾言道,薛昭初来,无有任职州郡的经历,又是异国长成之人,对大唐的风土民情算不得熟悉。裴矩乃是老练明达之人,断不会予薛昭太多权职,户部、度支、仓部这三个部门,薛昭是不用想了,如若分派,也只会把金部分与薛昭。
果然被公主殿下言中了!
薛昭也不是不理解裴矩的分派。
说实在的,就算裴矩把其他司分给他,他也会有点儿发憷,说白了,他就是个普通人,没经过什么正规、正统的教育,所学的一切都是野路子。再加上对大唐的社会民情又不了解,于封建礼法其实了解的也不多,让他去管与社会民俗礼法息息相关的户部,他底气不足。
度支跟仓部就更阔怕了,一个管着全国的财政划拨,一个管着粮食、粮价,都是很重要的部门,一个不好,影响简直无法预估。薛昭自觉现在的自己完全无法胜任,还是先做自己熟悉的、懂的事务才是正经。
相比其余三部,金部的工作,薛昭更容易上手些。于是,薛昭安安稳稳的应道:“喏。红薯、土豆、白叠子的试种,都要等开春之后。如今还是正月,属下想着趁着这段空闲时间,看一看部里的各项资料,学习一下,不知裴尚书是否准允?”
裴矩看他这般务实,悬着的心总算放了几分,笑道:“自是不无不可,幼阳想看哪些资料,尽可去看。”
“多谢裴尚书。”
薛昭爽快致谢。
裴矩道:“幼阳可去看一看今后办公之所,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可添置,安顿好之后,便可办公矣。”
“喏。”
与裴矩叙了一阵话,薛昭便告辞出来,把长俭叫来,主仆两人一起去办公室——
薛昭想让长俭带人把他习惯用的书桌、座椅什么的搬过来。只是用普通木头打制的,又不是名贵木料,想来御史应该不会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