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翻阅完慈生大师的手札,曲颜桑都没有找到关于慈生大师对脚镣的研究记录,她想了想觉得现在的突破口可能在昨天大殿门口的那个小和尚身上。
正巧云州来的绣衣使还有要事禀告,曲颜桑借故离开,在灵山里转转。
她顺着记忆,走上那条荒无的小路,踩在青苔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异常的明显,灰蒙蒙的天空竟然开始纷纷扬扬落下了片片雪花。
曲颜桑也愣住了。
灵山寺位于大雍西南方的邕州,这里的天气冬暖夏凉,且不似江南那般阴雨绵绵,唯一的坏处就是从不下雪。他们从云州赶过来的时候,云州正下着鹅毛大雪,刚进入邕州后就将再未见过半片雪花,最多也是和昨日一样的大雨。
今天怎么会下起雪来?
“施主,看样子上天也有好生之德,这么多年了,总算是看见了灵山寺众人日日夜夜不断的祈祷。”
曲颜桑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是今天自己苏醒时,正在为自己治疗的文卿。
曲颜桑不知道他怎坐在这里,只是看他在雪中席地而坐悠然自得的模样,曲颜桑倒是想尝尝他面前的清茶。
几步走到他的身边,文卿知晓曲颜桑不能席地而坐,扬声唤来人端一个椅子出来,曲颜桑看着那哼哧哼哧抬着椅子的小和尚,不正是昨天他们遇见的小和尚吗?
“唉,真的是你,我都找你找了好久了,原来你在这里。”
也难怪,曲颜桑想着像他这样大的年纪,就还是学习练功的年纪,但她找遍了灵山寺上下,都没有看见他。没想到,她不过是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竟然还误打误撞找到了。
小和尚脸色一红,手中的椅子就犹如烫手山芋,想转身就跑,抬头看见文卿也盯着自己,也太不稳重了,这才停下了逃跑的打算。
“不知道施主找贫僧有什么事情?”
曲颜桑示意他也坐下来,自己又不是凶神恶煞的官老爷,只是有些奇怪有些事情,想来问个清楚。
小和尚紧绷着的身体,缓和了下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尽管问,贫僧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曲颜桑问他:“你的师傅法号是什么,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小和尚眼神庄严而肃穆,回答道:“贫僧的师傅法号慈济,贫僧与师傅同吃同住,他不见的时候……应该是在住持师叔前往后山的时候。”
很好,曲颜桑继续顺着他的话问:“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师傅被留在了后山看守?”
小和尚眼神坚决的看着曲颜桑,否认了她的这个猜测:“贫僧的师傅绝不可能去后山,他极力反对住持师叔前往后山,自己就更不可能前往甚至独自一人在后山看守。”
他回答的十分坚决,甚至不带一丝迟疑。
曲颜桑继续问他:“你的师傅为什么这么抗拒进入后山,十几年的不管不问现在怎么又突然想起来要将后山重新修整了?”
这几个问题,问慈恩应该是最合适的,但也是最容易被误导的。
但只有有异常,从旁人说话的蛛丝马迹里,还是能够得到曲颜桑想要的答案。
“贫僧只是听说师傅说起过,后山绝对不能去,也不准寺里面其他人进入,具体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贫僧没有听师傅说起过。”
曲颜桑眼神一暗,见他说完话后紧张的捏着自己衣袖,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就嘴角扬起露出一个笑容,安慰道:“无妨,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你的师傅很快就会回来了。”
见小和尚被她诓骗的不知天南地北,文卿坐在一旁无声的笑了笑。
待小和尚离开,他才缓缓开口:“施主这般诓骗年幼无知的小和尚,似乎不太妥当呢,给与他这么大的期望,只怕到时候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一句话,就足以毁掉一个人的未来道路。”
修行之人,最忌讳的就是不能舍弃红尘,心里面的顾虑太多,本该一往无前的脚步被拦下,这个人怎么算作佛家弟子。
曲颜桑并不认可他的话:“即使已经受戒入寺,他们也还是寻常人,生离死别也是他们必经的一部分,若是一开始就将所有的可能告诉他,这个人怎么会修行成为慈生大师那样超脱凡尘的存在。”
文卿脸上依旧是淡然的笑,他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农田里,刚才的小和尚正在兴奋的拉着其他人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他也不等曲颜桑开口问,缓缓开口说起后山的事情。
“灵山寺的后山,其实是一片禁地,就在慈生大师和舍利子失踪的时候,彻底成为了一片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踏入的禁地。因为十几年前的悲惨,寺里面经历了当年事情的师叔们,坚决不肯让住持师叔打破这个安宁,他们担心进入后山会将当年的灾祸传至今日。”
“住持师叔在一天早课上说起自己要进入后山,也不说是什么原因,虽然遭到了很对人的反对,他还是很执着的点清了前往后山的人员,丝毫没有耽误就往后山去了。”
“谁都没想到会在后山发现当年失踪的国宝和……师傅的尸骨。”
曲颜桑端茶的动作猛地停下,抬头看向文卿,眼里的震惊掩盖不住:“你是慈生大师的弟子?”
文卿并不意外她的震惊,毕竟慈生大师当年从未说过自己有过一个徒弟。
“是啊,贫僧以为施主在看见贫僧为你施针,就应该猜得到贫僧的身份的,不认识贫僧也该认识贫僧手中拿着的是师傅当年随身携带的银针。”
是啊,曲颜桑的熟悉感,从来都是因为他手中的那一套特制的银针。
“有人说他们为何不早些进去后山,早些发现后山的国宝,灵山寺就不至于是现在这副模样,也有人更加担心当年的事情了,毕竟连贫僧的师傅也惨死在此。”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还是之前的那句话,他们只是在修行的时候,慢慢的将身上的七情六欲全部控制在理智之下,还在修行期间的人其实比寻常人更加的害怕。
因为他们见识了佛家的十八层地狱,他们害怕佛家的惩罚,十几年的时间里,沉淀下来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慈恩突然想进入后山,打破这个规则,一定是突然知晓了什么事情,他要前去证实。
“住持师叔无法舍弃的,是自己无限疯长的欲望啊。”
曲颜桑听懂了文卿的话,整个人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