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清河的办事效率就是高。
第二天,县令张明智就到达了颂帕庄,并且宣布分田地和对颂帕家的公审将会在下午举行。
这是震动整个北揽县的一天。
虽说各村都已经分完了土地,甚至都已经完成了对颂帕家在各个村庄管事的公审,但是很多佃户心中依旧存有疑虑。
毕竟虎死不倒威。
更何况当时颂帕家还在呢。
若是颂帕的老爷们带着私兵打了回来,自己虽说愿意豁出命去保护田地,但哪真的保得住?
所以当刘大宣布自己要带着人马去颂帕庄的时候,后面不远就跟着密密麻麻的佃户们,不过让刘大觉得心安的是,这帮佃户不是来看情况的,也不是真的脑子坏掉了要去帮助颂帕家的,而是担心清河兵少,一旦清河兵马吃了亏,自己就要抡起锄头去帮忙的。
说起来自己曾经也是个地主,家里有钱的时候也享受过前呼后拥,但得到如此多人的真心支持,还真的是第一次。
刘大不得不感慨,自己当县令那段时间,虽然什么都没有办成,但是好歹让北揽县减少了一个地主,那就是他自己。
是的,当初为了推行清河的土地改革法,刘大第一时间以身作则,把自家的田地分了出去,这才是为什么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办成,但张明智依旧留下了他,甚至打算继续培养他的根本原因。
人,笨一点无所谓,毕竟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只要心还是好的,那就还值得救一救。
就在颂帕庄内,一个临时的高台被搭了起来,公审的主人公,也就是颂帕一大家子,还有他们精心培养的管家、账房、私兵头目、打手等等等等。
由于人太多,甚至于部分地位较低的人都没有资格上台,只能押在台下受审。
他们和昨天最大的区别莫过于被捆绑得更加仔细更加紧了,而且由于长时间没有进食喝水,而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
当然,张明智倒是给了一个官方的解释:“原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活过今天,何必再浪费米粮呢?这些年浪费的已经够多了。”
高台两边,不断的有人把一摞一摞的账目和纸张用挑子担上去,码放在了一起,而这些,才是颂帕家的根本。
颂帕雄在不断的努力回头,他还想再看一眼这些从他家里搜出来的地契和欠条,他明白,哪怕荷花池地步的银冬瓜没了,哪怕粮仓里一粒粮食都没了,只要有了这些,他的颂帕家就还在。
当然,他也明白,即使颂帕家还在,他又能传给谁呢?
传给那个想用他的命去换取自己活路的大儿子?
还是那个再也没有出现过的二儿子?
亦或是昨晚还想通过色诱狱卒逃出去而被暴打了一顿的小女儿?
唉。
也许只能趁现在有时间,想想去下面见到列祖列宗该怎么交代吧。
台下已经人山人海。
这里面的人有些颂帕雄认识,有些不认识,不过不重要,这些人以前在他嘴里,只有一个名字,叫做“狗都不吃的东西”,而在今天,他们也只有一个名字,叫做“向颂帕家讨回血债的人”。
颂帕雄想不明白为什么清河一定要分掉他的土地,要灭亡掉颂帕家。
林海进了泰京城是厉害,可他再厉害,也不过就是要钱,要皇粮,要壮丁,这些和以前的历代高棉王有什么区别?
而这些难不成他颂帕家真的会不给?
难不成找那群穷鬼收上去的皇粮比我给的要好吃一些吗?
这到底有什么区别?
直到现在他才猛然间想起,自从高棉覆灭后,就再也没有官府的税吏上过门,不管是刘大还是现在这个张明智,似乎都没有向他们家收税的打算...
这是早早的就计划了要吃掉我们家啊,可我们还以为是他们根基未稳,怕了我们...
随着一声锣响,身穿清河官服的张明智踱步上了高台,一屁股坐在了高台正中间的太师椅上,嗯,就死以前颂帕雄坐的那把。
随即高台下数千人齐齐下跪,口中高呼请青天大老爷做主。
张明智摆了摆手,让众人起身,随即大声喊道:
“颂帕家祸害地方数百年,本官知道你们都受苦了,今天就是清河为你们主持公道的日子!”
众人再次欢呼。
张明智待欢呼声渐息,转头看向颂帕雄,道:“颂帕雄,你可认罪?”
颂帕雄也是知道自己的下场与说什么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便硬气道:“狗官,你大可随意构陷,让老子看看老子犯了哪条王法。”
一直押着颂帕雄的清河士兵见他如此嘴硬,立刻用棍子在他腿肚子上狠狠的来了一下,让原本就跪着的颂帕雄直接趴在了地上,然后再把两根棍子交叉在他的后脖子处,免得他又想挣扎着站起来。
“呵呵,嘴硬,还是不错的,比你儿子强。来,颂帕雄,本官问你,这些是何物?”
张明智指着高台两侧的地契和欠条。
“那是我们颂帕家世世代代攒下来的,是我们颂帕家的基业。”
“哦,你们挺能攒啊,全家都属老鼠的吧。”
张明智轻蔑的笑道:“那为什么别人都攒不下来,就你们家能攒下来?”
“那是我们家理财有方 ,省吃俭用,比那些穷鬼精打细算,怎么,有钱就犯法?”
张明智不再搭理他,而是转向众人,大声喊道:“颂帕雄说他们家的钱是自己攒下来的,你们攒不下是你们自己的原因。现在有没有人上来告诉我一声,为什么颂帕家有钱,而你们没有钱?”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台下群情激愤,无数的人挽起袖子就往台上冲,若不是守卫高台的士兵见状不妙赶紧拦住,这临时拼凑的高台怕是经不住这么多人的折腾。
“来,一个一个上来。”
接下来的小半天,张明智在高台之上开了眼界。
大斗进小斗出这样的基本操作自不用再说,在大称的秤杆里面装上钢珠这种也算得上是常规手法。
但放火烧掉自耕农的粮食,让他破产不得不卖地就已经非常挑战张明智的想象了,后面却还有很多...
灾年派私兵封锁道路,不准绝收的农民外出逃荒,必须成为他家的佃户。
丰年压低粮价让自耕农交不起税而破产。
和县令勾结,将自家的赋税摊到其他人的头上。
原本是借一百斤粮食应急,却欺负农民不识字,在借据上写明借了一千斤,利息高达八成,还是月利。
强迫农民把儿女卖入颂帕庄当奴婢,却还要父母上交伙食费和住宿费,交不上来就直接打死,仅仅是担心自家的奴婢偷粮食给饥饿的父母吃。
不允许佃户自行娶妻,必须用攒下来的口粮或者上山打猎,用动物皮毛换取颂帕家赏赐的女人,而这些女人一般都已经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凡好看的女子,不满十岁就要进庄子伺候颂帕的老爷们,若是能从善妒的颂帕夫人手下活出命来,最终也会被发卖,不是卖给佃户就是城中的妓院。
凡好看的男子,若是不能买到外地有钱人家去做娈童,就必须在颂帕家挨鞭子被狗咬,专打脸,若是能活下来,就会成为颂帕家的佃户,一直劳作到死。
至于什么地牢水牢,动用私刑,放狗吃人...
实在是太多,多到了一同赶来的文吏把带来的纸全都写满了,台下还有无数的人等着上台申冤...
“颂帕雄!”
怒极了的张明智指着那厚厚一摞罪证,大声喝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呸。”
颂帕雄回应道:“张大人,口说无凭,你就打算靠几个穷鬼的一番胡言乱语,就想给我定罪么?我说这些人都是你找来构陷我的,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张明智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士兵赶紧在颂帕雄那条好腿上又来了一下。
张明智怒道:“你还敢狡辩,等等打的就是你中间那条腿,反正你也用不上了,打断了也不心疼。”
“你说这些人说的是假话?那行,台下面跪着的这些,若是能检举颂帕家的罪过,可以从轻发落。”
张明智话音刚落,台下跪着的那帮颂帕家的手下就纷纷开口,毕竟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是铁定要给颂帕家陪葬了,想不到现在出现了一线生机,那就只能对不起颂帕老太爷了。
“大人,小人检举,颂帕雄为了搞掉张屠夫,就去构陷说张屠夫卖病猪肉,勾结县令拿了张屠夫下狱,最后张屠夫的独女在庄子里陪颂帕家的男丁睡了半年,再被发卖到隔壁县的妓院里去了,可那张屠夫因为受刑不过,几个月前就死在了县城大牢。这事是小人去办的,小人罪大恶极,愿意作证,请大人饶命啊。”
“大人,小人也愿意检举。原本旁边济家村里还有个读书人,说是学问很高,颂帕雄担心他科举成名,就让小人带着礼物去拉拢,谁知道那读书人骨头硬,拉拢不成,颂帕雄就派小人暗地里使坏,让那读书人掉到了河里...”
“大人,小人检举,小人是负责喂狗的,以前那些不听话的佃户,老爷们玩腻了的丫鬟,都是喂给了庄内的大狗。对了,庄内不止一条狗,有好多条,见人就咬,小人也被大狗咬下来了三根手指头...”
“大人...”
“颂帕雄,你还有何话说?”
颂帕雄不想让中间的腿也挨打,却也不愿意认罪,硬着头皮说道:“这些人也是在构陷。”
“哦,是么?那行,再带一个证人上来。”
张明智挥了挥手,一个一身粗布麻衣的年轻人走上了高台。
颂帕雄觉得好奇,难不成这个证人能有什么不一样,他努力抬起头,视线越过了一直埋头不语的颂帕风和颂帕楚楚,见到了他的二儿子,颂帕云。
“草民颂帕云见过县令大人。”
“颂帕云,本官答应过你,你做的坏事不多,若是愿意指证颂帕家的不法事,可以活命。”
见张明智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话,说明了确实没有骗他,颂帕云转过身来,对着所有人大声说道:“前面那些罪名,件件属实,均为我颂帕云亲言所见...”
公审颂帕家的实况(并不是,这是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