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毕竟环境温度就不高,耳朵里再听到这些冰冷的话语,就会让人从内到外的感觉到寒冷。
其实不少人都暗自在心中抱怨颂帕荒多事。
刚来就清点人数,还在县衙外面清点,这很明显是要找茬。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谁都能理解,你颂帕荒就不能让他张大人先把火给烧了,有什么事可以私下沟通嘛。
现在好了,不仅仅大家都下不来台,而且也不知道要在大马路上站多久。
不过附近看热闹的百姓倒是多了起来,毕竟点名没什么好看的,点出事情来了,那就好看了。
已经在围观的民众壮着胆子往前凑了凑,担心自己错过精彩的部分。
不少人已经悄悄退出去,然后叫上自己的家人一起来围观。
想想也能理解,在这个连点油灯都只有地主才干的起的社会,天黑就意味着所有的社会活动的停滞,不管你睡不睡得着,你都得躺下来,大不了透过房顶巨大的窟窿数星星嘛。
当然,大部分人选择了生孩子,嗯,是生孩子的原材料出厂的过程,这个算得上是仅有的一项不用交税但又让人愉悦的夜晚活动了。
当原材料出厂之后,一天的疲累加上刚刚产生的空虚感,会让人更加容易入睡,缺点就是以后家里再多上一张嘴的话,是真的要逼死人的。
不多久,县衙外大街上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有钱人家搬来了椅子,端上了茶壶,甚至还有茶点伺候。
穷人家就只能丈夫用力分开人群,让妻子尽可能的挤到前面看得清楚一点,然后再把自己流着鼻涕的小孩子放在肩膀上,一边呵斥小孩,让他打消去旁边偷吃人家茶点的想法,一边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了任何的瞬间。
张明智是穷苦出身,他知道民众在做什么。
“去,点起火把,让百姓看得清楚一点。”
在发现自己已经被围观了之后,张大人迅速下令。
“诸位乡亲,尽管看,我们清河实施政务,没什么可以隐瞒的,大家尽管看。”
发现张明智不搭理自己之后,颂帕荒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毕竟顶着颂帕家的名头,再加上自己是这个小县城里唯一的武装力量负责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被人扫过面子了。
“张大人!”
颂帕荒尽可能的用家主的嘱托来平复自己的心情,毕竟家主说了,在摸清楚张明智的路数之前,不要轻易翻脸,毕竟和气生财嘛。
颂帕荒往前一步,拱手道:“张大人,属下刚刚说了,您还没有点到伍师爷的名字!”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颂帕荒语气中的不满和杀气。
不过这样的杀气没能持续太久。
严格来说都没有持续超过他说完这句话。
一柄清河制式的直刀出现在了他的脖子上。
拿刀的人是杀气腾腾的,刚刚担任本县代理县尉的前任清河第一军校尉柳三娃。
“退后!”
柳三娃的话言简意赅。
“你敢!我和县令说话,关你何事?”
颂帕荒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
他的脖子上已经渗出了血丝。
只需要柳三娃再稍稍用点力,今天所有围观的民众都能值回票价,嗯,他们似乎也没买票。
颂帕荒话音刚落,左脚就迅速用力在地上一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回了原位,很难想象如此体格的人在这时候会变得如此多敏捷,让苦练刀法的柳三娃都有点措手不及。
只能说人的潜力是很大的,平时用不出来只是没到时候而已。
“张大人,此是何意?属下不过是想近一点和大人说话罢了,这柳县尉居然拔刀威胁,未免太过了些吧。”
颂帕荒决定换一个方法找回场子。
他决定讲道理!
因为刚刚柳三娃出刀的速度让他知道今天只能讲道理,不然吃亏的一定是他。
“哦,确实,柳县尉你反应过激了,这颂帕班头又不是敌人,怎么能拔刀相向呢?”
张明智不阴不阳的说道:“成军长说你出刀从不留活口,今天看起来也没做到,这一点你要改进啊,不能到了地方,就忘记了在军中学会的东西。”
“你!”
颂帕荒当然看得出来张明智的偏袒之意,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当然,做错事是要受罚的。”
张明智不紧不慢的说道:“就按照军中的标准,今晚你值哨吧。”
柳三娃拱手道:“属下认罚,以后一定勤练刀法,保证再也不会有人能够逃脱!”
颂帕荒在自己脖子上摸了一把,决定这件事稍后再说,因为他发现经过这件事情的打岔,大家似乎都要忘记了他刚说过的话:“大人,伍师爷的事情还没完呢。”
“哦?”
张明智笑着抚额道:“对了,还有这事啊。”
只见张明智环视众人,缓缓说道:“本官仔细看了这本名册,上面没有一个姓伍的人啊,本县编制里也没有师爷这一说。”
“大人,伍师爷是前任县令的师爷,虽不在府衙或者吏部的名单上,但也是县衙中的重要人物,不可或缺啊。”
吸取了教训的颂帕荒在原地说道,完全不顾一旁伍次在不断的给他递眼色。
“前任县令的师爷?刘大!”
“属下在。”
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刘大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这可是你招募的师爷?”
“回大人,不是。这伍次是属下之前的高棉县令的师爷。属下上任时对县内诸多情形并不了解,所以时常向他询问罢了。属下到任时日很短,并没有聘用师爷。”
刘大大声的说道,尽可能保证了在场所有围观的民众都能听到,若是今天要评一个最佳演员,群众一定会把票都投给他。
“哦。说白了就是一个高棉的师爷,还是私人聘用的,与本官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该去哪去哪吧。”
张明智淡淡说道,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在一旁汗如雨下的伍次一眼。
这里面最委屈的就是伍次,他几次想悄悄溜走,结果自己又站在最前面,实在是过于显眼,尤其是刚刚颂帕荒一动,脑袋都差点给人削下来,就更加打消了他溜走的想法。
但留在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啊。
“张大人。这伍师爷虽然是以前县令的师爷,但对县内的情况特别了解,以前的县令和县内的大户也对他是赞不绝口。属下建议您还是把他留下,这样对您快速掌握北揽县有帮助的。”
颂帕荒的口气依旧很强硬,毕竟在他背后是强大颂帕家族,而大老爷的嘱咐也由不得他软弱。
“呵,本官见过强买强卖的,但是要强行卖一个师爷给本官,这还是头一回见。”
张明智笑道:
“若本官觉得自己不需要师爷,该如何呢?”
“那县内大小事宜,大人虽然是天纵之才,但一个人毕竟人力有限,怕是处理不完啊。”
“那若本官打算换一个人当师爷,又该如何呢?”
“大人要选的师爷必然是一等一的人才,但恐怕他对本县不够了解,到时候不仅仅不能给大人帮助,甚至有可能帮了倒忙,害了大人的仕途,那就不好了嘛。”
颂帕荒动作很是恭敬,虽然说的话没一句是给了张明智面子的。
“哦,那就无所谓了。”
张明智笑道:“本官看过高棉户部的文书,北揽县这些年,除了些许赋税以外,对国事并无帮助,本官料想,就算变得更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至于仕途嘛,本官师从清河伯,不担心这个。”
张明智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们清河用人不拘一格,只要是人才,不管以前跟过谁,我们都不介意,本官相信,若是这位伍师爷真的有拳拳报效之心的话,一定会想办法发光发热的,本官也可以等他的消息。”
然后话锋一转,继续道:
“但是现在,本官不需要师爷,况且师爷这件事情,也不是你一个衙役班头能置喙的,明白吗,颂帕荒,什么地位做什么事情,和本官讲条件,你还不够格!”
颂帕荒倒是稳得住,轻蔑一笑,道:
“属下自然是不能和大人您讲条件的,所以属下刚刚说的不是属下的意思,是颂帕家的意思,这个大人要明白。”
“颂帕家?既然是颂帕家的意思,就让颂帕家来讲吧。你来带话?你有什么资格带这个话?难不成你一个班头,能做得了县令和本县大户之间的中人了?”
“若属下就是要做这个中人呢?”
颂帕荒被张明智这几句话挤兑得有些失了理智,加上他本就性格暴躁,更不以智力见长,听到张明智三番五次奚落他地位低下,便有些受不得了。
“你要做就做呗。”
张明智一席话让人大跌眼镜。
周边围观的民众眼见剧情都要到最高潮了,听到张明智居然这样说,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失望之情。
“不过。”
还好,张明智紧接着的一句话把气氛又拉了回来。
“不管是高棉还是清河,都有规定,有官身者,为衙门办事者,不能另有营生。既然你坚持要去当中人,那这个班头就不要做了吧。
大家都听到了,本官心怀善念,三番五次劝你不要去当这个中人,你偏偏要当,真的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现在本官随了你的愿,你现在就走吧,去当你的中人,这三班衙役的班头,那个柳县尉,从你麾下抽一个人来当吧。”
颂帕荒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三言两语就把他绕了进去不说,还强词夺理,要削了他的位置,要知道若他不是这个班头,那颂帕家更是不会用正眼看他,连搭理他都奉欠,而自己这些年干的这些事,得罪的人又岂是少数,少了官府和颂帕家的庇护,他怕是活不到明天。
“大人,你不要欺人太甚!”
颂帕荒大怒,上前两步指着张明智的鼻子道。
一道刀光划过。
颂帕荒的人头和他的话语同时落地。
柳三娃在一旁拱手道:“大人,属下这次没有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