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营盘内,第三军主力也完成了集结。
营盘正前方烟尘滚滚,只需要一个稍有军事常识的稍加观望,便能判断出,前方至少有上万的步卒列阵而来。
而步卒后方,应当是有不少作为中坚突击力量的铁甲骑兵和精锐步卒。
景栋城内做了相对应的举动,不管援军在外围打得怎么样,城内一点动静都没有其实是说不过去的。
但在重复了前几天毫无意义的突围举动之后,城内的军队就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之中,不过不管怎么说,总是准备好了预备队,倘若援军真的能创造奇迹,那么城内的守军也不是不能冲出去拼死一搏。
不多久,清河营盘的两侧,似乎也有了动静,大批步卒在两侧的旷野中逐渐显露身影。
很明显,秦寿这一次下了很大的本钱。
在秦寿的判断中,清河第三军的番号虽说有些奇怪,但总得来说也就一万来人,自己出动两万人发动进攻,并且尽可能的拉开了战线,就是要把自己的兵力优势发挥到极致。
其实秦寿的判断没有太大的问题。
清河第三军的总编制达到了两万人,但是其中的野战力量确确实实只有一万,剩余的大多是动员起来的民兵和动员兵,用来作为全军后勤和辅助工作的。
但要说到训练和装备,其实民兵和动员兵并不比他手下的新兵弱,甚至是要强上几分,毕竟在完备的军事训练和动员体制下征召的士兵,原原本本就是要比临时拉上的壮丁要强上几分的。
不过清河对于秦寿所部的实力还是了解得比较清楚。
毕竟从泰京到这里,如此长距离的行军,足够斥候把对手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
因此,除了还在景栋城墙上遥望援军的潘良勇以外,众人皆知,今日就是高棉援军的总攻之日。
开战首日就发起总攻,不得不说杨义贞别的没有,胆子还是很大的。
“校长。”
营盘中央,搭起的巨型帅台上,丁林带着几名侍卫匆匆登上了高台,然后一脸紧张的对林海说道:“此处还是有危险,您要不还是去大营等候,或者是先去老成军中视察一番...”
确实,倘若秦寿知道了林海就在这个位置,怕是要全军冲锋,掩护手下的床弩进入射程,然后行险一击。
“那倒不必。”林海没有穿着清河的制式盔甲,反倒是石珍儿在一旁穿上了一套铁甲,虽说铁甲有些显大导致行动起来颇为笨拙,但只要不说话,好歹不会让士兵看出来自家主帅打仗还带着女人。
“况且若是对方都能把站在这个位置的我给打死了,这一仗我们也就败得差不多了。”林海觉得站太久有些累,让人搬了把椅子,并且两手就撑在身前的木栅栏上。
“而且吧,我觉得,不管是杨义贞还是秦寿,都不会知道我在这里。知道我在军中的就没几个人,难不成是你或者珍儿跑过去告诉他的?”林海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好吧,只要您愿意。不过这个帅台本就是临战时的指挥所,所以我也得到这个台上来。”丁林怔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让人在帅台上竖起自己的旗号,搬来一应事务,看起来的的确确是准备在帅台上指挥。
“你放心,全权由你指挥,我只负责看热闹。”林海笑道。
其实丁林就是这个意思。这就和考试一样,我自己会做题和老师站在旁边看着我做题,其实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而且他也担心林海在一旁瞎给建议,那自己是该听还是不该听?
不过听闻林海如此说,又见林海让随从去伙房弄了些茶水来,甚至把自己的座位都搬到了旁边,也就不再挂意,而是深呼吸一口,从容的进入了自己的状态。
从对面的烟尘就能看出来,尽管秦寿并没有节省兵力的意思,但总得来说主力还是在正对面,当有上万人之多,两侧各有数千人,加起来也约有万人的样子。
可见秦副统领是在豪赌。
而对于丁林而言,只要挡住了对方开头的三板斧,有效削弱了秦寿的老兵核心集群,那么这场仗其实就没有任何的悬念。
需要考虑更多的无非就是林海提出的全歼高棉援军,为攻克泰京做准备这一条了。
但因为第三军的营盘后方不远就是第二军对景栋的封锁线,因此双方都只能在一条战线上决出胜负。
不过,虽然大部队是派不出去,秦寿依旧从自己紧巴巴的精锐当中抽调了一小部分,希望他们从西面出发,花一点时间,从河流下流渡河,绕一个大圈子,尽可能绕过清河第三军的营盘和第二军的封锁线,看能不能找到从背后直接击破第二军的可能性。
最起码要给城内一定的信心,让他们知道援军不仅来了,而且还有力量拯救他们。
不然等到自己打垮清河第三军,然后发现第二军已经进城,并且拒城而守,那就是最为尴尬的局面了。
当然,秦寿也只是进行了一下试探而已,他给这支别动部队的要求很简单,如果遇到对方的坚决抵抗或者有被包围的风险,就立刻撤回来,毕竟精锐可不是那帮新兵,他损耗不起。
很快,第三军大营正面,高棉军在阵前稍作准备之后,就发动了潮水一般的攻击。
以铁甲步兵为前锋,刀盾兵护住两侧,紧跟着的就是大量的高棉弩手。由于射程和射速上很是吃亏,他们需要被掩护到至少两百步以内才能发起攻击。
若是要形成弩箭对清河的压制,则至少需要把攻击距离缩短到一百五十步。
也就是说,对于射程高达三百步,可以通过搬动机扩而连续发射的清河强弩而言,他们要达到自己的战术目标,需要填进去更多人的性命。
在弩手后方,则是由长枪长斧兵组成的攻击集群,他们掩护着由辅兵抬着往前冲锋的床弩,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进攻集团,跟随着弩手前进。
由于清河方面早有准备,床弩都被人为的抬高了位置,导致高棉方面的床弩射程也相当吃亏,不过对于清河把床弩固定在发射台上的方式,能够被抬着机动的高棉床弩并非没有优势,况且他们的任务并不是与清河床弩对射,而是采用发射带着破甲头或者两根之间带着铁锁链的弩矢的方法来破坏清河的防御工事。
由于刚接战,距离较远,在军官的指挥下,清河的床弩首先换上了带有三棱锥的穿甲头,以便在不增加重量情况下提高穿甲的效率。
这一点是为高棉前排的铁甲步兵和推着大盾向前的刀盾兵所准备的。
床弩的箭矢长度超过一米,总的来说和现在运动员所使用的标枪的大小差异不大,每次发射都是三矢连发,在居高临下的情况下,每次发射都能击毁高棉的大盾或者把两三个铁甲步兵串在一起,如同糖葫芦一般,再重重的钉在地上,看起来颇为怕人。
高棉军队的士气并没有如一开始大家所料那般直接崩溃。
一来是因为出战之前,杨义贞代表王室发下了重赏,兵卒的腰包都鼓鼓囊囊的,实在是没有一接战就溃退的道理。
二来也是因为杨义贞以右相的身份许下了赏格,从阵斩一人到先登突入再到丁林的首级,都算得上是明码标价,而且概不拖欠。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秦寿当着全体将士的面,把自己的一部分亲兵编成了督战队,混到了攻击队伍中,若任何人有后退的意思,直接就会被斩首。
虽然是新兵,不过在参加训练的最初,大家就背诵过:“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的军规,所以主将有此行为,倒也算不上意外。
虽说在床弩的面前,所谓的甲胄,盾牌,乃至于个人的勇武与勇气,全都如同纸糊的一般,哪怕你是会请神上身,只要这个神来得慢了那么一点点,都保不住你。
但区区几十架床弩,在这样宽大的正面上,对高棉攻击集群的杀伤也只能算是九牛一毛。而床弩的血腥带来的恐惧却远远没有拿着刀站在后面阴沉沉的看着自己的督战队带来的恐惧厉害。
因此高棉军还是顶着伤亡冲到了第一道壕沟面前。
剩下的就很好办了。
根本不用去填壕沟,也不用跳下去再爬上来。
刀盾兵直接放平了自己用原木打造的大盾,就成为了通过壕沟的利器。
至于壕沟另一侧的栅栏,高棉床弩则是尽可能采取了放下-发射-抬起来就跑的战术,在帮助前锋摧毁栅栏的情况下,减少自己的损失。
若壕沟另一侧是铁丝网,那也不算难,不管是铺上原木大盾来造出一条道路,还是让床弩发射中间带着铁链的弩箭,都能够摧毁铁丝网,嗯,至少看起来铁丝网像是被摧毁了的样子。
不过带队的军官在现场评估了下自己携带的大盾的数量和床弩弩矢的数量后发现,对于层层叠叠的铁丝网,他们采用的方法并不是特别的有效。
所以阵前转向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这也是事前商量好的一部分,尽可能的找寻清河营盘的薄弱之处进行攻击,而不是死板的拿人去填,不然多少人都不够填进去的。
这样的调整立竿见影,高棉军的突进速度骤然间加快。
虽说把人集中到了一块之后,更加有利于床弩和强弩的打击,但只要突进速度够快,达到双方能够对射乃至肉搏的状态,那么现在的一切牺牲都是有意义的。
这是战前秦寿给杨义贞的解释。
杨义贞在这一点上很快和秦寿达成了共识,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
由于这个距离还在清河强弩的最大射程上,是所谓的“强弩之末”的位置,清河强弩的穿甲能力得到了最大程度上削弱,无法有效对高棉军队前排的铁甲步兵和刀盾手造成足量的伤害,因此固守在第一道壕沟后方的清河守军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报,我军已经突破敌方第一道防线,正在向纵深推进。敌方正在组织力量反扑。”
在高棉军阵的后方帅台上,从前线返回的传令兵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就地直接跪倒,大声报告道。
“好,命令,集中力量向里突破。让后面的长枪长斧,破坏通道两侧的栅栏和铁丝网,尽可能扩大突破口。”
秦寿面露得意之色,但又很快整理了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为严肃和稳重,毕竟帅台上除了他,还有杨义贞,秦寿还是不想自己得到个“浮躁”的评价。
“要不要出动主力,趁着突破口打开杀进去?”
杨义贞听到传令兵所说,倒是一脸兴奋,难得问出来一个有点意义的问题。
“恩相。”秦寿转身对着杨义贞一礼,道:“恩相所说自然是兵法正道。属下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现在突破口哦还不够大,我们的主力中不少是骑兵,需要更宽大的正面才能发起突击,而且清河人在那后面还有好几道壕沟,也需要前锋全部处理了才行。”
见杨义贞不语,秦寿拿不准这个死老头子的真实想法,于是又补上了一句:“待时机成熟,属下亲自带领主力冲锋,一定要一举拿下清河的阵地。”
闻言,杨义贞点了点头,缓缓道:“如此,甚好。”
“报,前线旗语,敌方突破丙一,丁三,戊四区域,第四团请求发起反攻。”在清河帅台上,旗语兵如此对丁林报告。
“告诉第四团的张大嘴,军议的时候他在现场,让他给我憋住,没我的命令不准出击,再废话我就撤了他换别人上。”丁林眯着眼睛,一脸杀气道。
现在他算是明白林海为什么坚持不让他们一开始就用炸药。
这帮人,刚刚开始结仗,就把好不容易定下来的军议给抛在了脑后,若是没有自己看着,他们一定会各行其是,然后脑子一发热就冲出去和高棉人搅在一起,然后后方的强弩和床弩就成了摆设。
再说,不管是引蛇出洞也好还是诱敌深入也好,你总要让蛇出来才行,让敌人深入才行,哪有蛇才出来半个头,你就拎刀子砍的道理?敌人才进来不到一百米,你就伏兵尽出,岂不是给人看笑话?
清河的军队在大规模作战上的经验依旧非常的缺乏,若是一开始就用上了炸药取得了优势,那么以后就会变成一支只能依赖炸药进行作战的军队,所谓的战术战法战场纪律怕是都要给抛到一边了。
丁林想道:“这算得上是清河军队最后一个破绽,一定要通过对高棉作战给补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