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寨在孟洋有一个相当大的商馆,足足占了半条街,这是靠信约突的关系争取来的。原本孟洋知府并不容易让一个山匪在城内开设商馆,更何况是占下半条街的地方,不过信约突用钢铁交易的前景和一小袋玻璃珠成功的说服了知府大人,于是这个“四国商会”立刻变成了孟洋城的优质商家,商会会长蒋平也成为了知府大人无话不说的知心好友。
蒋平其实不理解为什么孟洋这种地方也能成为高棉的重镇。你要说一年到头都是夏天,极端的潮湿和湿热也就罢了,毕竟水稻都能一年四熟的地方,要说不湿不热也说不过去。但整个孟洋都是蚊虫的温床,蒋平是第一次见识到晚上挂上去的白色蚊帐,第二天早上起来变成了黑色,然后用手一抖,就是铺天盖地的蚊子,倘若你在屋子里点上十几组蚊香,那么第二天你就能用扫帚扫出整整一簸箕的蚊子。最开始蒋平听说高棉有一种酷刑是把人吊在林子里喂蚊子,他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看来,这个刑罚不比那些大当家的差。
不过最让蒋平难以忍受的,就是整个孟洋城都是在一个高山峡谷中的小平原上,交通也极其不便,要说是打仗了易守难攻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没有大军能从那些该死的林子里钻出来,但要说到行商,那就麻烦大了。
虽然说按照协议,从孟洋到齐天寨的道路修筑大部分都应该是高棉负责,并且知府大人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表示要遵照上官的命令,开始发动奴隶修路,但直到半个月之后,蒋平都只在工地上看到两个奴隶,嗯,一个在抓蚊子,另一个则在努力的把打死的蚊子聚集起来,想做成一道当地的著名美食--蚊子饼。
直到蒋平答应,所有的筑路工具都由四国商行提供,并且之后不用归还之后,知府大人才制定了一个一千奴隶修路的计划,嗯,倒是找蒋平要走了一千五百套工具,说是要有替换的。再次来到工地的蒋平看到了足足三个奴隶,嗯,一个捉蚊子,一个做饼,一个烤饼,已经覆盖了美食加工的全流程。
蒋平没有联系信约突,毕竟他人在高棉国都,一来一回很是耽误时间,再说他很明白,信约突与齐天寨的“友谊”不足以让他什么事都管,况且哪怕是蒋平,这个曾经的走货郎,也是明白一个失了势的宗室是管不了一个实权的知府的。
一份拜帖和一串玻璃手串再次被递进了知府的别院。
工地上的奴隶增加到了四个。
知府管家皮笑肉不笑的警告蒋平,前后两份重礼足够让知府大人派出一千,甚至两千奴隶修路了,但蒋平一个卑贱的山匪居然也敢为了私事打扰知府,所以两份重礼就当是给知府大人赔罪用的,至于四个奴隶嘛,完全是看在信约突的份上...
“蒋头,这事你怎么交代?”说话的是四国商行的账房王乌,蒋平知道这个人原本叫做王五,但头领,嗯,他们叫做部长,但是蒋平觉得部长还是没有头领威风,头领王佐发现实在是有太多的流民叫做张三李四王五了,为了方便区分,便给王五改名叫做王乌。据说乌就是黑的意思,看着王乌黢黑的脸,蒋平觉得还算是贴切。
“现在那个狗日的知府,收了咱的礼,却没给咱办事。”蒋平叹了口气,说道:“我听管家的意思是他还想再要点东西,但是存货不多了,这东西据说得来不太难,但运过来是个麻烦事。”
“我不是说这个,蒋头,我是账房,不管是四海商行还是部里面的账,只要是在孟洋的,都归我算。送礼不是大事,据说各条线上的兄弟都是重礼开道,这个也是林大人允许的,但那整整一千五百套工具,都是铁器,是我们的货,原计划是卖了换粮食的,现在就这样拿去喂了狗,你怎么和头领交代?我可是听说了,这个知府正在下令把挖土的铁器融了打造成兵器拿去交差,弄不好干完这一票他就能升官调走,到时候我们就真的血本无归了。”
蒋平完全不能从王乌黢黑的脸上看出任何一丁点的神色变化,但他知道王乌说的是实话,现在交通不便,虽说清河已经肃清了西川境内的大部分山匪,正在大兴土木修路筑坝,但要说能为远在高棉的蒋平带来什么改变是不可能的,要想打通一条顺畅的交通线,还是要靠自己。
“库里还有一套水晶(这是林海的安排,任何人离了清河,都得管玻璃叫水晶,不准说漏嘴)象棋,是花了好大功夫弄出来的,要不把这个送去?”蒋平迟迟下不了决心。
王乌放下正在记账的笔,走到蒋平前方,看着正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烟的蒋平,冷笑一声说道:“蒋头,我知道你不想,也不敢送那副棋。那棋有别的用处,虽然会用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绝不是一个知府能受的起礼。再说,上面的通报你也看了,四国都在准备打仗,这知府干出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明显就是为了升官调离边境的城市,这时候你送他什么他都敢收,但他什么也不会做,毕竟孟洋能为高棉朝廷立刻马上提供兵器的公文应该都送出去了。”
王乌看着沉默不语的蒋平,说出了今天的最后一段话:“当初林大人和头领说你比我更沉稳、细心,才让你当了这个头,不然就当时的考核成绩,我哪样不如你?不过现在看来,沉稳是很重要,但是你太沉稳了,沉稳到了区区一个高棉的狗官,在知道我们老本行是什么的情况下,都敢如此拿捏我们。丢了几件礼品事小,想必头领也不是小气的人,但完不成任务,到时候你怎么给头领解释?”
蒋平看了王乌一眼,把烟锅袋在鞋底一扣,说道:“把二组的人都召集起来吧,据说知府大人今天在畅春楼喝酒,我们再去拜会一下。对了,让一组的人准备,明天有他们忙的。”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畅春楼,嗯,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好地方。知府大人在里面玩得很是畅快,对蒋平的到访也很是满意,见到蒋平就说要把蒋平送给他的两份重礼都还给蒋平,只要蒋平把放在他脖子上的刀拿开。
“按照知府大人的经验,如果发动全部的奴隶,修好这段路需要多久?”
“半年,只需要半年。整个孟洋足足有上万的奴隶,全力施为,半年即可,毕竟这段路也不算长,只需要修到凉国境内与原先的陈朝官道接上就行。”
“陈朝的官道年久失修,也需要休整,但人手似有不足啊。”
“本官...本官愿意为掌柜的分忧,修路嘛,死人是很正常的,原本全力施为,一万奴隶最多能剩下八千,到时候本官就上报朝廷说只剩下五千,扣下来那三千,只要凉国那边没意见,可以去帮忙休整官道,以后也不用还回来。”
蒋平把刀压了压,知府的脖子上出现了一丝细小的血痕。
“听说那些工具,都被大人做成了兵器,这没了工具,如何修路?”
“奴隶营原本就是有工具的,这些奴隶原本就是在孟洋屯田的,工具都有,不用再备工具,下官...下官那是猪油蒙了心,以后定然不敢了,掌柜的饶命啊。”
“大人说得是什么话,您是父母官,岂能让小民饶命?不过就孟洋附近这个田庄,能用上上万的奴隶?”
“这个,这个下官也不知道啊,掌柜的您是知道的,下官自上任以来,就没出过城,最常来的地方就是这畅春楼,这城外的田庄,下官甚至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下官实在是不知道啊。”
“哦?大人日常忙于政事,不知道也情有可原,那谁知道?”
“同知阮仕平,这些事都是他在操持,他一定知道。”知府指着跪在角落里的锦袍男子道。
“见过阮大人,想不到阮大人在如此潮热的天气下,身处如此地方,还能衣衫完整,小的实在是佩服啊。”蒋平看了阮仕平一眼,发现他原本和一堆其他陪酒客跪在一起,便示意将他单独提出来,跪在知府旁边,为了体现对他的重视,还特意让一旁的黑衣人在他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回掌柜的话,这个...这个是畅春楼的新玩法,只穿宽松的外衣,里面什么都不穿,这样看起来像是在办正事,但是却也可以方便办事...”阮仕平一时间汗如雨下,他不知道在心中骂了知府多少声,想他阮仕平平日里对知府也礼敬有加,交代的事情也办得漂漂亮亮,就等着知府一调走,自己便可运作运作这知府之位,谁知道这头贪婪的蠢猪能惹出这么大一个祸事。
“嘿~~~阮大人还挺会玩。好吧,阮大人,我且问你,知府大人说的可是实话?”
“回掌柜的话,确实是实话,不过要是全力施为,就这段路,三个月就能修好,以前咱给上面报半年,是为了多点花销,这个知府大人可能不知道。”
“全力施为?如何全力?要死多少奴隶?”
“就是不惜代价,用人去填都行,规定每日工作量,完不成便随便拉出百八十个奴隶鞭笞,并且一定要打死一部分来吓吓他们。嗯,总的来说大概死个两三千,不过您放心,这些奴隶不会反抗的,他们都是世代奴隶,就是世世代代都是奴隶,早就习惯了。”
“那一万人屯田这事怎么说?总不能是真的来屯田的吧?”
“这个是上面下的公文,知府大人没看,就交给下官处理了,是让知府大人在入城两侧的山上修筑营寨工事,为后面战事做准备。原本城里的奴隶不足三千,剩下的都是上面派来施工的。”
“那行,阮大人,小民还有个问题,如果给你半年时间,能不能不死奴隶就完工?”
“掌柜的,这路一旦修进了老林子,就那些瘴气和蛇虫鼠蚁,都能毁了不少人,一个不死真的做不到,但是要有半年时间,不赶工,准备些驱蚊和防时疫的药材,备足粮食,能少死不少人,大概还是要折损个三五百的吧。”
蒋平和一旁蒙着面(就他的肤色,蒙不蒙其实差距不大)的王乌对视了一眼,道:“阮大人如此了解政事,深得小民佩服,那就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知府失踪了,上面需要多久才能派一个新的知府下来,派下来之前,是不是就你这个同知最大了?”
听闻这句话,知府大人立即不断叩首,一时间涕泪横流,叫嚷着饶他一命,自己愿意把全部家产外加十七房小妾都拿出来给蒋平赔罪,却被一旁黑衣人直接用一只绣花鞋堵住了嘴。(绣花鞋的主人在一旁瑟瑟发抖)
“回掌柜的话,一般官员失踪,都要查明情况,本城知府若是不见了,朝廷大概率会让下官这个同知先查,查不到再会派出大员来彻查此事,这中间要是有心,拖个一年半载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知府怎么说也是一方大员,总不能消失得不明不白的,下官建议,还是让知府大人身染恶疾,不治身亡来得好一点。”
“好,阮大人真的是好啊。”蒋平环视整个雅间,嗯,知府,同知,还有几个来陪酒的知府家养的清客,几个畅春楼的女子,嗯,还有几个已经被砍死了一段时间的知府侍卫。
“就着畅春楼里,除了阮大人,男的全砍了,女的捆起来带走,到时候送回去,头领说了寨子里缺女人。”
蒋平说完就抬腿往外走,却发现知府的人头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比他先滚到门口,看见那张充满恐惧、白净又肥腻的脸,蒋平不由得觉得有点恶心,补充道:“放把火,都烧了,还有那个老鸨,一并宰了,妈的,不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