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殿青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抱着芙蕖的尸体回到璇玑门的。
少女穿着赤红的喜服,热烈地如同一簇火焰,身上却没有任何的生机,冰冷无比。
他一步步踏上阶梯,来到璇玑大殿前的广场上。
若是按照他们所计划的样子,此刻他和芙蕖应该牵着红绸,在亲朋好友的注视下走过长长的廊道,来到温家父母的面前,接受所有人的祝福,正式成为一对幸福的璧人。
可是此刻的大殿却无比萧条,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残破,满地的鲜血,空气里安静得只剩风吹拂过红纸的声音。
受伤的宾客由璇玑门的弟子们搀扶着前往后院休息。
宋漫心自然考虑到了他们这些人,为了将他们困在这里,他在殿前划出一道口子,打开了现实世界与阴视界的通道,放出一部分的幽魂。
他们尽最大可能地同幽魂厮杀,最终是温芙蕖的几个哥哥杀出了一道血路,才勉强将陆殿青送出了包围圈。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等到陆殿青赶到时,连戎铃枝都已经毒发身亡。
“小妹,小妹……”芙蕖的二哥温琅在看到妹妹尸体的那一刻,气急攻心,猛地吐了一口血。
他受了很重的伤,腹部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包扎,便再次受到这样的打击,整个人瞬间变得萎靡不振起来。
他由旁的兄弟们扶着,来到妹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去她嘴角的血迹。一个暴躁易怒的人却在此刻平静下来,心里只有悔恨与心痛,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喃喃道:“明明是喜事,为何会变成丧事?是谁害了我的妹妹,是那个戎铃枝吗?”
温琅不知道宋漫心的是谁,他只知道芙蕖是去找戎铃枝的路上出事的。
陆殿青沉默着,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般,回应道:“二哥,是芙蕖愿意的。每个人总有想要做的事情,我们要尊重芙蕖。”
即使心如刀绞,即使恨不得做个自私自利的叛徒保全芙蕖,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尊重芙蕖。
因为,即使他与芙蕖相爱,即使他与芙蕖共同奔赴美好的未来,他也不能替芙蕖做出选择。
芙蕖不是任何人的芙蕖,她只属于自己,她为谁生,为谁死,都是她的权力,她的自由。
陆殿青微微垂目,深沉的眸光落在少女脸上时,才浅浅地生出一丝柔情与笑意。
他轻轻在少女额头留下一吻,继而将她的尸体托付给了温琅。
他什么都没有说,却悄悄在耳边喃语:“再等一等,夫人。”
他会救活自己的爱人的,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那年微风灿阳,他初遇少女时,她满面春风,笑容比山间的所有花朵都要烂漫,一下就勾中了他的心。
人们都说,狐族有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可陆殿青见过那么多狐族的美人,可他却只偏偏只觉得芙蕖最美、最好。
*
戎铃枝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冰冷无比的床上,但他被梦魇纠缠着,无法逃离,只能目送所有人从他的面前走过,不带任何眷恋地离开。
直至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也没有看见任何的场景,只是黑暗,无尽的黑暗。
“原来,阴视界里没有光吗?”他以为自己死了,手胡乱地摸索着,然后碰触到了冰冷的衣料。
他有些焦急,下意识叫出了那人的名字:“封眠?”
可是对方却没有回答,而将一勺温热的液体喂到他唇边,苦涩的药味呛得他微微咳嗽了一下。
才发觉,自己的心脏还在跳。
他没死?
就在戎铃枝迷惑之时,喂药的人终于开口:“我不是封眠,这也不是阴视界。”
声音非常熟悉,少年一下子就辨认出来了。
“江弃?”
“嗯。”
戎铃枝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我怎么没死,这是戮渊?我怎么在戮渊,封眠呢。”
江弃没有回答,只是再次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唇边,“你现在身体很虚弱,等喝完了药,我再和你说。”
“好。”
其实戎铃枝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睛怎么了。
他,好像看不见东西了?
就在江弃给他喂药的时候,又有人推门进入。
也许是看不见东西的原因,戎铃枝旁的感官都变得敏锐起来,所以他仅凭那人的一句话,便辨认出他的身份。
少年弯唇笑了下,朝他招手打招呼:“江瑜,你好啊。你做了鸡汤嘛,真香啊。”
“别嫌弃我的手艺就好。”
江瑜端着食盒来到床边坐下,他挽起袖子,替戎铃枝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戎铃枝虽然看不见,但还是眨了眨他那没有焦距的瞳子,问:“现在喝完了药,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两人没有做声,戎铃枝便自顾自问了第一句:“我为什么没死?”
“是你的宠物,小帝江送来了一颗珠子,你服下后体内的毒便解了,心跳和脉搏东都渐渐复苏了。”
“我的眼睛?”
“可能是余毒未清,影响了你的眼睛。”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封眠呢?”
“这个你应该比我们清楚,重复一遍对你而言只是伤害而已。”
戎铃枝苦笑一声,先猜测了出来:“他吃下忘情丹忘记我了,然后回到虚阳宗了,对吗?”
少年虽然看不见,却能依靠空气中涌动的气流,大概判断出门的方向。
他转向门那里,似乎想要眺望见什么。
但可惜,他只能看见无尽的黑暗。
“往西千里,是虚阳宗,也是道君的修行之处。”
“我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听你的话留在戮渊。”
那样的话,至少封眠还记得他们间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