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留在了戮渊,江弃托别人将信送到了青阳宗浮玉殿。
许是因为下毒,江弃对戎铃枝放松了警惕,在成亲前的最后几天,解开了殿内的禁制,允许他到外面走动。
戎铃枝也是趁着这个时间,摸清了那个黑衣人给他的路线。按照他所说的,成亲当日晚上的看守力量最薄弱,也是他逃出去的唯一机会。
那日早晨,薄暮冥冥之时,戎铃枝便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上下人的衣服,在香润的安排下,躲进后院的柴房里。
戎铃枝还是隐约有些不解,问:“那我离开了,谁跟江弃拜堂成亲。”
话音未落,便看见一个身影从窗台外翻了进来。
他这次没有戴斗笠,而是露出了清俊漂亮的脸蛋。
“我啊。”
男子从善如流地在床边坐下,带上华丽富贵的头冠,往身上套着袍子,微微弯眸看向戎铃枝,说:“哦对,忘了和你介绍自己。我叫江瑜,是江弃的哥哥。”
“江瑜?”
他不就是前任秦都王,弑父逼宫的那个。也是把江弃逼出戮渊,断了他一条腿,废了他武功的那个哥哥?
他不应该死在江弃手下了?怎么还活着,还帮助他逃走,这到底是什么鬼啊……
戎铃枝凌乱了,想起这人的手段极其残忍,不由得往后退了一点,眉头微蹙道:“你不是江弃的哥哥嘛,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江瑜施施然地系好婚服的带子,“而且,我不是他哥哥,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你害怕我?”
他说着,眸中划过点点促狭,“别怕啊,虽然咱们俩是情敌。但是我和小囡的关系已经这么差了,我若是动了你,他怕是真的要与我决裂到下辈子。”
戎铃枝先是惊讶于他叫江弃小囡,其次惊讶于“情敌”二字。
江瑜自然不会喜欢他,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他喜欢江弃?
戎铃枝的脑袋嗡嗡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终选择沉默。
他虽然很好奇两人的关系,但是眼下显然是逃命更重要,于是说:“那拜托你一定要拖延到我跑出去。”
江瑜眨眨眼,说:“放心,洞房我都替你入了。”
戎铃枝:“……”
别给我听这些少儿不宜的话。
正准备按计划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江瑜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你不是被下毒了,不问我要解药?”
戎铃枝摇了摇头,说:“江弃不会给我下毒的,他应该只是吓唬我的。”
更何况,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他只是被封住了经脉,没法调动魔气,其余倒真的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一时间,江瑜没有再出声。
但就当戎铃枝再次迈动脚步的时候,他听见江瑜说:“你不要恨他。”
这次,少年没有回答。
只是迎着蒙蒙亮的天空离开了。
门内,江瑜带上红盖头,轻轻地叹气一声:“傻囡囡啊。”
*
江瑜又梦到了第一次碰见江弃的时候。
那是个很冷很冷的雪夜,他赌气出走,在秦都深宫里晃了半晌,遇见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
江弃眉眼随了母亲,生得很好看,又因为过分瘦弱像个女孩子一样。
所以江瑜一眼便认出了他是他那个身份极其低微的十三弟。
江瑜锦衣玉食,是被宠大的孩子,他只觉得这个十三弟像极了没人要的小狗。
便摸了摸他的脑袋,想要把他带宫里养着,给他起名囡囡,说:“以后王兄养你,以后王兄对你好。”
他还记得,那时江弃扑在他怀中,搂得很用力。
而他却像是抱着一个小小的骨头架子一样,随时都会散掉的那种。
……
后来,他们多情的父王竟要立宠妃的儿子为储君,那个孩子不过襁褓之中。满秦都都在反对,劝王上收回成命。
可他却一意孤行,于是江瑜一派决定逼宫。
他还记得,江弃穿上盔甲闯入秦都前对他说的话:“王位一定是属于王兄的。”
其实江瑜并不是当帝王的料,江弃比他更有资质。他甚至想过让江弃当秦都王,他只要跟在好弟弟后面混吃混喝就行了。
可他的母亲的野心却超出他的想象。
逼宫那一日,江弃亲自去了,就在江瑜等着他凯旋而归时,母亲却将他囚于暗室中,说:“江弃不能留,他是秦都王最后的血脉,他必须死。我儿你不要忘了,你并非秦都王亲子,你留下他只是无穷后患。”
然后,江弃便被以逼宫罪惩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跪在雨中的少年已不复往日瘦弱,而是高大英俊,是秦都所有女子的梦中情郎。
他一边跪着,一边求见江瑜。
可是江瑜只能透过暗室中小小的窗户回应他,但没人能听到。
他看见少年的脸色从怀疑到失落到绝望到……
幸而其中安插了他的亲信,最终只是打断了他的腿,废了修为后逐出了戮渊。
而留下了他的命。
“王后,该出发了。”
侍女的声音唤醒了熟睡中的江瑜,他慢腾腾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跟在侍女的后面出了门。
婚服摇曳,头冠上冰冷的珠串打在他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透过薄薄的红盖头看向了宫道尽头站着的江弃,他一身喜服,身姿挺拔如竹。
江瑜不自觉地弯了弯唇。
其实他并不嫉妒戎铃枝,也不恨江弃爱上了别人。
他与江弃之间,原本便只是懵懂的兄弟情感。徒生妄念的是他,爱上弟弟的也是他,背叛弟弟的却也是他……
他只是庆幸,幸好江弃遇到了戎铃枝。
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只要江弃活着就好。
江瑜隔着厚厚的婚服,握上了江弃的手。
日久天长,只要在他身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