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是温柔的，她的神色是幸福的。
很久很久以前，世人给了她的信仰的力量，供奉她于庙宇楼阁，向她许愿，祈福她一切安好。
而她既然是他们的神明，她就要保护他们，这是她的诺言，也是她与子民之间永恒的契约。
就算众神抛弃子民，她要逆流而行。
“就算如今沦落至此，也丝毫不后悔？”
娜迦女神摇了摇头，她圣洁的眉眼间有几分自嘲之色，“只是觉得有些难过罢了，这一缕残魂存留，日后还要化作害人的工具。即使化作邪神，我日日也能听见远在婆罗多的子民祈福之声，他们的信仰支撑着我残魂理智不散，我却被困于此地，沦为不堪的邪神。所以孩子，你可以救我吗？”
“我嘛？”
少年发丝微微飘动，他神色如孩子般懵懂，却对这个伟大的神明抱有最纯真的敬仰，“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娜迦解脱地笑了，她说：“作为交换，我会解答关于你身世的秘密。”
她指尖轻轻碰触戎铃枝的额头，青色的灵气缓缓抽离，在空中结成枝叶的形状，从春日抽芽到深冬凋零，仿佛动态的场景图。
“你的灵气与神都的祭司同气连枝，万年前我曾见过他们，你是他们的后代。”
娜迦说完，又在那波动的灵气中探寻到了什么。
半神血脉失去了神的福泽后，在代代交递之间流失了许多灵气，但似乎在这个少年的母亲那里回春。
他的母亲很强，他继承了那些灵气，并呈爆发般趋势。
早年魂魄似乎离体，如今融合不久，似乎还有一定的间隙。
但是，娜迦并没有将全部的事情告诉他。
……
戎铃枝睁开眼睛，停下吹埙的动作，看向一旁关切的芙蕖与陆殿青，说：“我见到她了。”
“你见到我们的主人了？”罗刹女激动极了，立刻上前两步，用那张有些可怕的鬼脸露出惊喜期盼的表情。
也许是听了娜迦女神的事迹，他已经不再惧怕这些可怜的罗刹女。
他缓缓点了点头，语气较为沉重：“她不想再做邪神，便委托我救她脱离苦海。”
“如何做？”
戎铃枝抬头，看向面前那座巨大的娜迦女神石像，说：“粉碎它。”
其实真正的娜迦女神早已身死魂消。如今的她不过是一缕残魂，被囚禁于石像中，接受她们杀人而得来的灵魂供奉。
那些灵魂保证她不消散，却也会将她供养成邪神，逐渐蚕食她的理智。想要救她出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砸碎这石像，将所有的灵魂还回阴视界。
“可是那样的话……”
所有人都明白，将供养的灵魂还回阴视界，那么就代表娜迦女神的残魂也将消散。
万籁俱静之时，罗刹女缓缓开口：“砸。”
“这是主人的愿望。”她眷恋地望了一眼石像，“我宁愿她在神坛上消亡，也不愿她于泥沼腐烂。”
她是这世间最好的神明，也理应活在最美好的时刻。
*
罗刹女是厉鬼，她们是无法砸碎身为邪神的石像，此事能由陆殿青他们代劳。
狐狸精抽出芙蕖的青剑，对他们说：“往侧面躲一躲，小心碎石。”
紧接着飞身腾起，于最顶端的位置向下劈去，直指石像眉心。
他这一剑运起了所有的灵力，眉间的红色印记隐隐若现，身后九尾全开。
巨大而毛茸茸的白尾巴遮蔽了整个空间的一半，并在青剑劈下去的那一瞬间，展成一张网，将戎铃枝他们牢牢护住。
而陆殿青静立半空，左右观察了几秒，便握紧长剑迅速斩下几刀。凌厉剑意破开寂静的空气，蛇尾人身的神像依声碎裂成几十块，砰地炸开。
芙蕖那样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悸动如萌芽破土而出，迅速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
正当她愣神的时候，突然听见少年的声音：“师姐，你快看。”
她顺着戎铃枝视线落处看过去，只见那神像中涌出许多黑雾般的东西，像是冤魂一样，他们嘶吼着，声音哀戚。
还有一团巨大的人身蛇尾的黑雾，它似乎很痛苦，不住地哀嚎着。
但他们同时眼看见，人身蛇尾的黑雾正被强制分开。在黑沉阴惨的黑雾中，慢慢聚成明亮的光团。
那黑雾似乎不服输般，伸出厉爪想要将光团抓回来。但也只是徒劳，任由它如何努力，也只能看着那光团慢慢远离自己，就连他吞掉的那些灵魂也在逐渐地消散。
重新回到阴视界。
罗刹女似乎有所感触一般，余下十个全部出现。
她们早已不是从前的神使，此刻身上也只有无尽的鬼气，但她们对女神的敬爱仍存。
纷纷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目光虔诚地望向它，眼瞳中似有泪水落下，“主人，恭喜您脱离苦海。”
但她们心中又比谁都更痛苦，若为邪神，尚可有一息存世。可如今与邪神脱离，那便是永恒的消逝。
神与人是无法交流的，那光团仅仅是绕着她转了几圈，便来到戎铃枝的面前。
少年神色略微复杂，他看向罗刹女，说：“娜迦女神说，她会救你们。”
话音未落，那光团便分开成数份，从她们的眉心融了进去，还有一个远远地飞出了此处。
余下最后一个，停在戎铃枝的面前。
莹莹亮光照亮少年的脸颊，它不知同他说了什么。
戎铃枝轻轻摇头，说：“我并不是贪图您的福泽，您已经告诉我身世的秘密了。”
下一秒，那光团便融进了他眉心。
戎铃枝只感觉那是一股温柔的力量，如同清水一般，涤荡着他全身的经脉。
他觉得头晕，便下意识扶住了旁边的芙蕖，咬唇说了句：“师姐，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芙蕖微微蹙眉，抬手探向他的经脉：“等等，这不太对劲……”
而这一刻，跪在地上的罗刹女紧攥的手终于脱力地松开。
她们身上的鬼气全部散尽，身上血肉重生，在一片寂静中重生。
但同时，她们也感知到身体里那最后一丝与神的联系消失，她们曾经是神使，只有一种可能会与神完全切断联系。
那便是，神的消散。
娜迦女神用残魂里仅存的神力，让她们重生，让戎铃枝获得神的福泽。
可是她却永远地身死魂消了……
但想到他们还面临危险，罗刹女擦干了泪水，说：“你们快走，炸石像的动静这么大，悟禅宫的人一定会发现。那个名叫林济慈的佛子不是好惹的。”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阵拍手声。
林济慈带着一众僧人从阴影中走出，温和的面具被打碎，露出阴狠的笑：“好一出里应外合。”
他看向戎铃枝，眼神里的杀意似乎能够化作实质性的刀子。
“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还有些头晕的小戎：“……”
我滴个豆。
就知道，这里站着这么多人，你肯定只针对我。
等等，好晕啊，睁不开眼了。